终章 你是意外也是惊喜

但凡是个正常人，在面对这个不太合时宜的时机、被徐嘉洲这样一个人、在医院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求婚。

第一个蹿上脑海的反应一定就是：你这是在开玩笑吗？

阮露白眨眨眼睛，低头看看那枚徐嘉洲不知何时买来的，此时正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戒指。又抬头观察了几秒他的表情，在确定他现在确实十分认真地在求婚之后，阮露白不禁抿紧了嘴唇。

心道，这种看上去有催泪效果的场面，难道不是一般在男女主某一方得了绝症之时的经典戏码吗？

耐心向来不错的徐嘉洲难得急躁了一回，挠了挠已经略长的额发，沉着一双墨黑的眼睛直直看着她。

四目相对之间，却还是徐嘉洲率先败下阵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把阮露白的脑袋摁到了自己的肩上。语气严肃道：“或许你很难相信，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跟你坦诚。在遇见你之前，我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只是他的父母虽然大致明白他的心思，却一直没有放弃为自己找一个合适儿媳妇的打算，赵女士在这方面更是首当其冲。恨不得他的资料贴在脑门上，方便每个见面的人都能看到。

有句话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门，便会为你另外打开一扇窗。

在徐嘉洲的世界里，高智商是那扇打开的窗。而任何跟人情世故有关的，却是那扇被关上的门。

徐嘉洲在很久之前就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明确的规划，并且预想好了任何一条规划可能偏离的路线。却唯独漏算了再一次出现在生命之中的阮露白。

这是预想之外的。

思及此，徐嘉洲的神色微顿，又逐渐变得柔和。他微微侧过头去，脸颊顶着她柔软的发顶，“你是意外，更是惊喜。所以我二十九年以来就这么任性一回，想要把这个惊喜套牢，你愿意成全我吗？”

短短几句话被他说得既煽情又可怜兮兮，阮露白往前挪了一些，脸颊碰到他温暖的颈窝。

她就这么停顿了几秒，再无动作。

就在徐大神再次被自己脑海里列出来的，各种求婚之后可能得到的回应吓得抿紧嘴唇之时。一滴温热的液体骤然间滑入了脖颈，沿着皮肤往下淌，所到之处皆是一片滚烫的热度。

向来高速运转的大神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断片。想说的话刚上到嗓子眼，却被一方柔软的掌心堵住。

阮露白直起身来吸吸鼻子，眨了眨还有些红红的眼睛，把左手伸到他的面前，“你要是还准备说点什么的话，我说不定就又改主意了。”

话音落下，还带着丝丝温热体温的圆环落在了左手的中指上。

“咳咳……”

一阵突兀的咳嗽声突然响起，刚被套牢了的某人下意识朝着声源处望去。不多时，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明显在憋着笑的陆之行和沈卿安背着手慢悠悠地往里走。

好容易把笑意忍下去，陆之行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们别误会啊，我们就是检查完了想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主要吧……我也没想到，老徐能这么迫不及待……”

刷新了形象的徐嘉洲倒还是面色如常，被求婚的阮露白却因为陆之行几句话，一张脸霎时间红到了耳朵尖。

——

阮清河与晏时涉及的案件较多以及跨越的时间年限较长，搜查取证这一过程花了不少的时间，晏时却不愿意再多说任何其他的。

好在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警方终于在晏时当初曾经接诊过的患者当中，找到了曾经被阮清河催眠之后去银行开了一个保险柜的人。

相比较起来，蒲瑞的心理防线要容易攻破得多。

被遣送回国内之后，很快便受不了压力主动承认了自己参与犯罪的一部分罪行，并且成功从被催眠的患者那里取得了保险柜的密码。

保险柜当中，存放着晏时以及阮清河对之前涉案的程华东、邢世恩、以及何嘉熙乃至罗文斌的催眠过程。其中甚至还是教唆犯案的经过，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最完美的证据了。

那之后的陈年旧案被一桩一桩挖出来，纵使晏时不过是从犯最后也配合了警方行动。但是那数十条的人命却还是让他的下半生只能在监牢里度过。

主犯阮清河则是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并且嫌疑人自身已经主张不再上诉，也让案子终于尘埃落定。

阮露白从未想过，自己跟阮清河的看似不可能的再见，会是在一堵高墙之内、一扇玻璃的两边。

她心里到底还是过不去那个坎，亲自做了自己跟阮清河的DNA对比。

对比的结果在意料之中，却也令人足够失望，所以才会有了两人这次的会面。

他的身后还站着时刻戒备的狱警，相比较那些穷凶极恶的犯人，像阮清河这种能在心理方面一定程度上控制别人的人，似乎更加让人觉得后背发凉。

因为你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已经踏进了他为你准备好的圈套之中。

阮清河对于阮露白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他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具已经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隔着那一道厚重的玻璃，阮露白忽然之间就觉得他的面容有些令人看不真切。

她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唯一印象似乎还停留在七岁之前的时候，最为深刻的则是在那场大火将一切焚烧殆尽的前十几分钟。

火，铺天盖地的大火，像是张着巨大爪牙的怪兽一样朝着她席卷而来。

就连空气当中都裹挟了慢慢的燥热，热度狠狠打在阮露白的皮肤上面。她唯一残留的知觉就是痛，暴露在空气中的脸颊、脖颈、脚踝，所有的所有都被烫得生疼。

后背的汗水早已经浸湿了衣衫，她却没有办法移动半分。

混沌的脑海当中，不断回想的全是阮清河披着打湿的棉被冲进滚滚浓烟之前说的那句话——露露，你好好待在这里，千万……不要过来，爸爸一定会把妈妈给带出来的。

她完美的遵从了指令，直到刺耳的消防车声音在背后响起之时，她都没有挪动半分。

只是短短十几分钟，那场大火早已经把一切都给焚烧干净，她眼睁睁看着阮清河冲进火海，却再也没能见到他出来。

那一切成了她多年以来挥之不去的噩梦，因为害怕再被丢下，所以索性把自己锁在了壳里。没有了拥有，便谈不上失去。

而此时此刻，在她的伤口或许即将痊愈之时。当初的那些被粉饰的真相就这么在她面前悉数崩塌，再次化成了数以万计的碎片，直直扎进了她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里。

甚至连痛意都开始变得微弱，有的只是麻木。

几近凝滞的空气之中，阮露白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

她问：“你真的爱过她吗？”

这一句问得没头没脑，两人却都再清楚不过，阮露白所问为何。

阮清河忽而长舒了一口气，身体往前倾了一些，额头抵在放在桌上的两手之上，似是在回忆一些什么。

良久，他缓缓抬头勾了勾苍白的唇角，“爱，只可惜还爱得不够。”他的眼睛里有那么一个瞬间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却又很快湮灭。

他这一生都为自己那些不被外界所认可的实验疯魔，阮露白的生母叶蓁蓁，毫无疑问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真正动过心的女人。

为此他废了不少心思，把人从伦敦带到国内，再小心翼翼地掩藏她的踪迹。只是最后他对她那点微不足道的保护，却还是抵不过他在实验上的热情。

那场大火之中，他原本是有机会可以带着她离开的。

可她就是死也不愿意再继续跟他待在一起了，所以他选择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成全了她的心愿。

放她自由。

——

一声厚重的铁门开合声响起，阮露白被彻底隔绝在了那道高墙之外。不远处的空地上，脚上还缠着绷带的徐嘉洲倚着车门站着。

冬日渐远，春日已至。

外面日头正好，阮露白站在原地，仰起头去看倾洒下来的还有些许刺眼的日光。

直射进眼睛的强烈光线让她下意识地闭眼，却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反复数次，眼眶周围已经是一圈的红色。

阮露白眨眨眼睛，便有湿热的液体顺着眼角划下。还没等她闭上眼睛，视线却突然一暗。

行动不怎么方便的徐嘉洲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骨节分明的手掌挡在了她眼睛的位置，替她挡住灼眼的日光。

眼前一片黑暗，感官却变得异常清晰。轻如蝉翼的吻落在眼角，吻干了那一滴眼泪。

阮露白垂在身侧的手换上他精瘦的腰身，近乎贪婪的把脸埋进徐嘉洲的怀里，呼吸着他周身熟悉又令人心安的气息。

你不知道，直到你的出现才让我明白，命运也不是时常这么糟糕，命运也偶有馈赠。

那便是把你带到我的身边。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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