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没有退路了
阮露白抿了抿唇，小幅度地点点头脚步极其缓慢地朝着他走过去。
随着阮露白的脚步慢慢逼近，岑茗的整个人也变得紧绷了起来，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盯住她。
空气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呼吸都变得很轻。
而此时陆之行带着人也已经赶到了现场，狙击手已经在临近的楼层待命。只是岑茗现在所站的那个位置刚好在狙击手的盲区，视线被墙壁所阻隔，场面一时间僵持不下。
徐嘉洲和陆之行都没想到，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饶是平素里再冷静的徐嘉洲此时也是脸色绷住，他身旁站着严阵以待的狙击手，但是现如今这个状况，根本无法做到瞄准。
陆之行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脸色凝重地摇摇头，“只有让岑茗往前面再走几步，才有办法做到准确地击毙他。”
在很多时候，他们需要考虑到的不仅仅是抓捕犯人。更重要的，是保证人质的安全。
而这次的情况更为特殊，岑茗挟持的人质，是白政海怀胎十月的妻子叶青青。
原本这种案子，他们第一时间会是制定详尽的计划，并不会刻意去查人质的身份。是徐嘉洲通过视频里老白的行为，推测出的蛛丝马迹，他们一查这才知道岑茗挟持的居然是老白的妻子。
不管是巧合还是蓄意，这件事绝对都不简单。
徐嘉洲从他手里拿下望远镜，朝着岑茗的方向观察了几秒。
随即从身上找出一套设备，把一个话筒模样的东西放到陆之行的手里，一边拿起那个小的听筒放进耳中，“我现在过去，有任何变动记得及时在耳机里通知我。”
早知道他的脾气，陆之行也没有过多阻拦，慎重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变故发生在一瞬间，距岑茗的位置不过数米远的电梯，突然‘叮’的一声。
随着电梯的门开，警车鸣笛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了出来。
岑茗在看着阮露白没有别的动作，乖乖走过来之时，脸色分明是缓和了下来的。但是只电梯里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再度趋于狰狞厉声吼道：“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会付出代价的，哈哈哈哈！”
狂笑之间，他握着刀子的手猛地往右边一带。
刀尖与地板碰撞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空间里越发清晰，距离岑茗不过几步之遥的阮露白一下愣在了原地，滚烫的液体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几乎要把她给灼伤。
她清楚地知道，那是血的温度。
岑茗发狂一般的笑声在她脑海里不断地回荡，意识混沌之间，阮露白听见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声从她身后传来。她意识到了那是白政海的声音，但是她这时候整个人都抖得厉害，眼神早已经失去了焦距。
“我要杀了你！”
白政海绝望至极的声音让阮露白终于缓过神来，她怔怔地抬起头来，却只来得及看见白政海追进楼梯间的背影。
而方才岑茗站的那个位置，那个孕妇倒在上面，鲜血不断从她的脖颈涌出。原本一直在边上待命的医生护士一窝蜂涌了上去，人命当前，没有人再顾得上别的。
阮露白猝不及防被人撞到在地上，右手顺势撑在地板上，却触到一片湿热的液体。
她的瞳孔猛地一震，像是触电一样抽回了自己的手，那都是从活生生的人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
徐嘉洲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失神坐在地上的阮露白。
被挟持的孕妇已经被紧急送往了急救室。一大批端着枪的特警沿着楼梯向上，岑茗在割断人质的劲动脉之后逃往了天台，而白政海追了上去，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更加糟糕的是，白政海身上还带着配枪。
徐嘉洲很快意识到这件事，他快步走到阮露白的身前蹲下，狠狠把她抱进自己怀里，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
“坚持住，等着我。”说完便跟赶来的陆之行一同进了楼梯间。
医院的天台，冬末初春空气里还是泛着凉意。
一声声的钝响夹杂着呼啸的风声，在空荡荡的天台响起。白政海的拳头一拳一拳重重落在岑茗的脸上，可是岑茗早已经失去了意识，没发出半点声响。
在看到自己的妻子倒在地上的那一刻，白政海早已经猩红了眼，他不要命地追了上来，把想要跳楼的岑茗给抓了回来。
他并非不想他死，他只是不希望这个畜生死得这么简单。一个孕妇和一个孩子，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白政海，现在，立刻停下你的动作，两手举过头顶慢慢转过身来。”
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他的动作一怔，继而果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手却在这时候迅速摸到腰间，抽出了自己的配枪抵在了岑茗的太阳穴上。
他猩红着演看着对面跟自己对峙着的特警队员，一字一顿道：“我不可能会放过他的，即使同归于尽。我知道你们一定以及安排好了狙击手，所以……”
白政海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住，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悲怆的笑意，然后扣动了扳机。
枪声响彻了这小小一方天地，鲜血溅了白政海满身，他缓缓松开已经断气的岑茗。手食指勾着枪慢慢把它甩到了地上，而后后退到了天台的边缘，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闭上了眼睛。
“老白，你他妈给我停下。”
陆之行的嘶吼声让白政海再度睁开了眼睛，他眼中隐约有了泪光，远远隔着那一排的特警队员望向他。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终于在这一刻泪如雨下，“队长，对不起，我没有退路了。青青被这个畜生杀了，我只能选择为她报仇，我杀了岑茗……”他说着说着，忽然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压抑地呜咽。
陆之行出奇的冷静狠狠咬住牙齿，眼睛死盯住他，“老白，你听我说。医生现在已经在抢救嫂子了，她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我带你去见她们好不好？岑茗是杀人犯，你的行为只能算是在追捕犯人的途中的不得已而为之，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说到最后，陆之行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
只是两人说话之间，白政海却又往后退了几步。他的眼中满是绝望，“我学过医的，那么大的出血量，活不了的……”
早在岑茗落下那一刀之后，他第一个冲到了她的面前。鲜血以极快的速度从她的身体里流失，他死死摁住伤口，可是没有一点用处。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手被鲜血所沾满，看着妻子在他的嘶吼声中慢慢闭上眼睛。
他要怎么才能原谅，把他置于如今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岑茗？
所以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无解。
白政海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落在自己掌心沾染的鲜血上面，“她才二十八岁啊，嫁给我六年了，却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可是今天，她就在我眼前，我却没能救下她，你说她该有多么的绝望？”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你的孩子吗？”徐嘉洲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这句话让白政海早已经失去色彩的眼中再度迸发出一抹亮光，但是却只是转瞬即逝。
他的思绪一时间飘得很远，那是九个月之前。那时他刚完成了一个抓捕任务，后续还有很多工作处理根本没办法回家。回到警厅的时候收到了妻子发来的微信。
短短一句话：老白同志，你要当爸爸啦。
后面还附了一张B超检查的图，孩子不过才几周，还不大能看出具体的轮廓。他站在更衣室里，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一张B超的照片，第一次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到底有多么遗憾。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却没能亲耳从自己妻子的口中听到。
白政海用力地闭了闭眼，“徐顾问，我知道你一向厉害，可是你劝不了我的，谁都劝不了我。”
他不是不知道，孩子已经足月确实是有可能活下来的。可是那又能如何呢？就算他不死，他的孩子也将背负上杀人犯的儿子这样的名声。
尽管他杀的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但是在这之前，他首先还是个警察。
这些年以来，他见过多少犯人。他们在杀人之后装出一副忏悔的样子，想尽一切的办法求得受害者家属的原谅，好获得减刑。
那些沉浸在亲人惨死的悲痛之中的人，到底还是有人心软，选择了原谅。
可是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呢？
犯人最终如愿以偿地减刑，再加上在监狱里表现良好，最后以几年的牢狱生活换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出狱之后，他却和常人一样没有分别，他过得依旧开心，仿佛那些年的监狱生活不过就是一场特别的生活体验。
而那些失去至亲的人，却只能日复一日地生活在地狱一样的人间里，因为他们居然选择了原谅那个恶魔。
这次也不会意外，岑茗本身就有精神科的疾病，至多不过就是几十年的刑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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