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她有老公,难道你没有吗?
四喜园。
草坪临着一片宽阔的鱼塘,塘边的遮阳棚下,沈渡照旧悠闲自得地躺在摇椅上钓鱼。
鱼钩入水后毫无动静,他不紧不慢地提起来看了一眼,觉得是下水的地方不好,换了个方向重新丢出去,划破波澜不兴的水面,荡开圈圈涟漪。
稍微有点垂钓知识的,都知道鱼钩下水前要先往水里打窝,沈渡却是毫无技巧,全凭心情,爱放哪儿放哪儿。
根本不是钓鱼的料,但似乎很有持之以恒的精神。
他把鱼竿架在椅子的扶手边,墨镜推到头顶,露出一双漂亮漆黑的眼睛。
手机被随意放在茶几上,显示通话还在继续,周瓷声线清冷的回应听上去缺乏新意,无非就是工作、工作和工作。
沈渡本也没抱什么期待。
他今早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尤其嗓子特别不舒服,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润在唇舌间,眼神仍停留在死气沉沉的水面上。
即使又被无情拒绝,他看起来也并没有生气的迹象。
人都不在面前,他跟空气较什么劲儿。
“哦,你去哪儿了?”茶水温度适宜,随着吞咽的动作,缓缓刮过咽喉,那本来还能忍受的疼痛感竟更密集了。
沈渡眉心皱了皱,把剩下的都倒回壶里,只觉得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不止塘中鱼招人烦,连杯中茶也糟糕得很。
“出来工作。”周瓷随口搪塞他,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沈渡每次外出,会事无巨细地在微信上跟她报备,心下没来由多了几分柔软,她话音一转,轻轻补充道,“在宛县。”
宛县?男人无精打采的眼皮徐徐抬起,整个人也从保持许久的半躺姿势里抽离出来。
仿佛一段枯朽的老木乍然遇见甘露,逢春发芽,绿意盎然。
他动了动胳膊,伸手拿过手机,点开上面的地图app,输入音译的两个字,浏览了一下大概位置,选中第一个默认的地名点进去,驾车时长显示一小时四十六分钟。
又在浏览器里搜了几张当地的图片,原来是个犄角嘎达的破村子。
依山傍水的,风景倒是不错。
其实现在也才不到十点,过去一趟肯定赶得及午饭。
沈渡曲起长腿,单手搭在膝头,对着远方薄薄的淡白云层思忖:唔,她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总得给她点甜头吧,要不去乡下找她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三两下就成功说服了自己,便也脸不红气不喘地这么告诉周瓷:“知道了,我过去找你。”
“?”周瓷没理解沈渡为什么会突然得出这么一个离谱的结论,握着手机短暂地无语了几秒,正准备更干脆地开口拒绝,苏夏夏猛地又凑了过来。
“哎,你还是留个卡号给我吧!”
“你看,你的倒车镜不也被撞坏了嘛,不走保险的话,总要花钱修吧。”苏夏夏非常执着于赔偿的事情,见周瓷半天没出声,以为是电话讲完了,便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我让我老公给你转钱,你不知道,我老公他可疼我了,一听说我出事,生意都不做了,现在已经往这边赶来接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周瓷多想,眼前的女人在提到自己的丈夫时,本就浑圆的眼睛瞪得更大,那颜色偏浅的瞳仁里,闪烁着近乎病态的灼热光芒,像是饿了一个寒冬的猛兽,在解冻的溪水边徘徊,就等着能一口咬住从那水里蹦出来的第一条肥鱼。
捕捉到微妙的变化,周瓷心下反感更甚,抿紧唇角,下意识往后退,和女人拉开一点安全距离。
倒车镜撞坏了?这边的沈渡很快听出端倪,没骨头似的身体终于坐直了些,冷不防带出一串咳嗽,再开口,语声多了几分喑哑:“你跟人撞车了。”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周瓷头疼地按住眉心,慢吞吞地应道:“嗯,在山路上和人发生了一点剐蹭。”
她说的是事实,并没有任何掩饰或者夸大其词的意思,沈渡却像是遭遇了一场天大的欺骗,幽幽飘过来一句:“她有老公,难道你没有吗?”
言下之意,撞车这么大事,为什么不主动联系他?要不是他心血来潮打了电话过来,周瓷这死女人绝对能把这事带进棺材里!
冒上来的火气还没来得及发,嘟嘟两声,周瓷居然把电话给挂了!
沈渡对着黑屏的电话冷笑,好好好,宛县是吧,他这就过去看山看水,顺便看看姓周名瓷的倒霉蛋。
周·倒霉蛋·瓷在交警的协调下,终于抢在那女人的老公赶来之前,火速离开事故现场,这会儿正扛着相机,提着大包小包,进校门登记。
外来车子不能进校园,这是规定,周瓷没有因为自己和校长提前打过招呼而搞特殊。
负责登记来访人员的保安是一对父子,比起红着脸不说话的儿子,父亲显然更健谈热情一些,看周瓷拿的东西很多,还帮忙提进大厅里。
“您就是林校说的那位,要为咱们孩子办画展的贵客吧?”老保安将东西一一放在地板上,局促地搓了搓手,话里话外对周瓷很是崇拜,“林校交代过了,说您今天下午会过来,没想到您这么早就来了。”
周瓷道:“怕路上堵车,就提前出发了。”
得亏是早出门,不然撞个车恐怕真会耽误行程。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我们私底下还说是不是煤老板为了搞名声呢,原来是您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哎,办画展得费不少钱吧?您可真是好心肠啊。”
老保安越说越兴奋,周瓷被夸得脸颊都发烫了,也不好解释自己做策展的,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赚钱,只能一个劲儿地摆手:“我不是什么贵客,就是正好有这个缘分,能给孩子们的作品一个展示的机会,这也是我的荣幸。”
说得冠冕堂皇,却把老保安听得更加肃然起敬,他又夸赞了几句,碍于工作,便匆匆跑回保安亭去了。
看着父子俩凑在窗户边频频往这边眺望,周瓷暗暗感慨,自己终究还是俗人一个。
毕竟在来此之前,她都还在计较这场展会带来的那点零星可怜的收入。
难怪父亲生前总说她天赋虽高,格局却不大。
可父亲那样大格局的人,终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吗?
星辰学校整体面积很小,算上教学楼、行政楼和综合活动楼,也才三幢小楼,离得都很近,中间用小阳台衔接起来,围成一个半弧形,整个学校被碧水青山包裹着,很是小巧温馨。
今天天气好,淡粉色的墙体被阳光照得金亮,像蜜桃冰淇淋上挂下来的一层蜂蜜。
得知周瓷提前来了,林校长巡课巡到一半就没再继续,亲自带了几位老师来接她,排面不可谓不大,让周瓷再次受宠若惊。
见到周瓷,大家伙儿又是一顿夸,不知道是不是天然的山水养得人也特别淳朴,他们每夸一句,周瓷就默默唾弃自己一分。
把人送到休息室,老师们就各自回到岗位上去了,林校长则留下来继续招待她。
周瓷准备先拍几组空镜,暂时不去惊扰孩子们,便跟着林校长一边走一边举着相机拍。
一路上,林校长都在和周瓷介绍学校的基本情况,有些是资料上有记载的官方内容,相对枯燥,但更多的是一些落于细节的仪式感,拼凑在一起,很有艺术氛围。
周瓷觉得这个切入角度不错,便不自觉地多拍了几段,林校长见状,笑道:“给你的资料上写得再详细,都不如到咱们学校来实地看一看对吧?教育就是这样,没有具体的模板和框架,孩子不一样,教法不一样,人文环境也会不一样,你看这里的很多摆设啊、布置啊,还有边边角角的设计啊,都是我们在实际经验中添补上去的。”
两人正走到一个展示墙前,上面贴满了孩子的手工作品,质量参差不齐,风格也各不相同,有些明媚活泼,有些凌乱压抑。
周瓷将镜头定格在其中一张画风特别突出的作品上,按下快门拍了个特写,对林校长的话表示认同:“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冒昧提议来您这边一趟,没想到还劳烦您这么兴师动众的,真是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我们要感谢你才对。”林校长有一张饱满的圆脸,笑起来很有福相,“特殊儿童也是一个生命群体,国家有扶持,社会有关注,我们的工作才有意义。”
“您真是好心肠。”老保安的话,其实更适合林校长。
相机配了长焦镜头,有一定的重量,端久了手臂酸得发抖,周瓷将肩带套上,把相机背在身上,在林校长的引领下,去往美术教室拍摄孩子们上课的素材。
这节课的绘画主题是“太阳”,小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都画得很认真,只不过因为先天性不足,他们的个头普遍偏小,接收指令的能力比较滞后,手脚动作也很迟缓,有些在拿取东西的时候还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周瓷没有特意和他们打招呼,而是静静地穿梭在过道里,仔细记录每个孩子的画作。
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线条和图形的具体概念,多数都是直接按着巴掌把颜料拍到画纸上,然后随心所欲地增添自己想要的其它色彩,也正因为如此,呈现出来的画面冲击性却很强。
周瓷的镜头最后停在一个空出来的位置上。
画架还立着,夹着的画布皱皱巴巴的,上面已经绘制了一幅草稿,她之所以驻足,是因为这竟是一幅非常难得的工笔画,画出了一朵向日葵的细致轮廓
虽然只是个半成品,但呈现出来的水平却意外很高。
座位上并没有人,周瓷一开始以为这是老师的示范画,眼光一瞥,看到画纸的右下角贴着一个小小的学生名牌,小朋友的大头贴占据了一半版面,旁边的横线上写着他的名字:沈淙。
这个孩子……
周瓷仔细辨认了会儿,不由低低地“啊”了一声。
她认出来了。
一个小时前她还抱过这个孩子,从那辆撞进竹林中的车子里。
原来他也是星辰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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