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打铁花
其实,苏夏夏早就知道,今天是沈岩林和张颖的结婚纪念日。
如果她不作作妖,沈岩林一定会和从前一样,下了班就回家陪张颖庆祝,紧跟着,两人恩恩爱爱的照片视频就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沈岩林的朋友圈。
明明身心都出了轨,沈岩林还是会把对张颖的爱意大大方方地宣之于众。
而她苏夏夏,就只能像一只地沟里见不得人的老鼠,哪怕陪着他走过最狼狈的阶段,无怨无悔地为他生了儿子,也从未在他的生活里留下过一丝痕迹。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啊?!
她只不过比张颖晚认识沈岩林,凭什么她要输得这么惨烈?!
正是因为不甘心,苏夏夏才从不满足于现状。
她最近就在盘算着,自己目前虽然还有个淙淙可以当做与张颖制衡的武器,也是拿捏沈岩林的筹码,可随着淙淙一天天长大,这孩子身上的问题也越发严重了。
天长日久的,就算沈岩林对这样一个生了病的儿子再上心,恐怕也是比不过对沈茜茜的爱的,至少沈茜茜健康聪明,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孩子。
一个是傻子,一个是正常人,哪个当父母的不会有所偏心呢?
想通这一点后,苏夏夏就做了一个铤而走险的决定。
在沈岩林因为淙淙的病情彻底放弃他们这对母子之前,她以退为进,主动提议把刚满六周岁的沈淙,送到星辰学校接受特殊教育。
这样一来,她便是把自己的心给剖开了。
再挤几滴眼泪,把身为母亲的无奈脆弱和不舍一一说给沈岩林听,苏夏夏借此机会,顺理成章地换来沈岩林的心疼怜惜。
与此同时,她会三不五时地在上课期间把沈淙接回家,并告知沈岩林是淙淙不习惯集体生活,太想爸爸妈妈了,性格孤僻在学校很难适应等原因。
利用这点,苏夏夏就又能几次三番地把沈岩林叫回来陪她和孩子,一直陪到夜深人静,等孩子睡了,成年人间的一些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第一个孩子既然已经养废了,苏夏夏就想着,再生一个,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呢。
然而,这一招双管齐下,苏夏夏自以为天衣无缝,唯独漏算了沈岩林对张颖是真的存有感情的,所以今天这个日子,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松口说要过来,气得她在电话里与他吵了一架,这才有了上午车祸的事情。
最终,苏夏夏在学校对面的巷子口,一辆卖炸淀粉肠的流动推车前,找到了儿子。
孩子实在太矮小了,伸长了脖子都够不着推车的边缘,只能仰着脸,拼命地吸吸鼻子,努力嗅着空气里诱人的油炸香味。
老板戴着个鸭舌帽,态度很亲切,看沈淙长得可爱,还特意探身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小朋友,你想吃烤肠吗?让你家大人来买哦!”
沈淙像是没听见似的,也不说话,十指用力地绞在一起,清澈的眼瞳地直勾勾地看着那一道道向上冒的热气。
老板愣了一下,转念想到孩子刚才来的方向好像就是星辰学校,那是宛县出名的特殊学校,想来这孩子如果是在那个学校就读,生理或心理上应该是有些问题的。
再看眼前这张懵懂天真的小脸,老板顿时觉得心疼极了。
他拿下一根已经做好的烤肠,用袋子装着,手指向上推了推,让香气四溢的烤肠从袋子里露出一段来,绕过推车走到前面,弯腰把烤肠递给沈淙:“吃吧,吃了就早点回家,太晚的话,爸爸妈妈会担心你的哟。”
沈淙歪着脑袋傻愣愣地看着他,不接也不拒绝,眼睛里倒是多了一丝炽热的光亮,看得老板又是一阵心酸,他把烤肠往孩子小小的掌心塞:“拿着拿着,没关系的。”
“喂!你是谁啊?!为什么给我儿子乱喂东西!”
马路对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把老板和沈淙都吓了一跳,沈淙更是反射性地躲到了老板身后,好像怒气冲冲朝这边跑来的女人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更像是要来抢夺他手里食物的怪兽。
跑得太快,苏夏夏一下子没缓过来,撑着膝盖喘气,一抬头就看到沈淙跟个恶狠了的小狼似的,抓着一根烤肠大口吞咽,生怕如果吃得太慢,就会当场饿死一般。
苏夏夏气炸了:“淙淙!你怎么能吃这种垃圾食品!”
沈淙除了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之外,身体素质也非常差,多吃一点油性辛辣食物就会咳嗽发炎,严重起来甚至还会全身过敏。
这么多年为了照顾好他,苏夏夏费了多少心思,又付出了多少精力?到头来,喜欢的男人和她貌合神离,唯一的儿子也跟她不亲,这都是为什么啊!
苏夏夏今天一整天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儿子的不听话,无异于给她糟糕的情绪雪上加霜,偏偏沈岩林在这时冷冰冰地发来一条消息:早点睡,别等我。
短短几个字,宣告她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码终究以失败告终。
苏夏夏苦笑着摇摇头,失魂落魄地看着沈淙吃得满是红油的小嘴。
忽然,她的目光轻轻一闪,看到沈淙的额头和脸颊冒出了三两颗小红点。
几乎一瞬间,苏夏夏又有了新的想法,看向沈淙的眼神陡然变得古怪起来。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朝沈淙招招手,嗓音放轻,循循善诱道:“淙淙乖,妈妈带你去逛夜市,吃很多很多好吃的美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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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河岸边的路灯次第亮起,宛县虽然不大,但常住人口却不少,大家白天里忙活,晚上都出来休闲娱乐。
近几年,随着美丽乡村工程建设的推进,这一带的基础设施都得到了改善,路面修建得又宽又阔,唯有一条古老的青石小道被政府特意保留下来,延续了村落纯粹拙朴的特色。
小道的尽头则是一个夜市广场,宛县两年一度的集市文化节就在那里举办。
每到这时候,挑担的、摆摊的、支着帐篷的商贩们都纷纷赶来做生意,孩童、大人、老者、慕名而来的外乡游客也会齐聚一堂,于清凉又丰收的秋夜里,共飨欢腾与热闹。
周瓷被沈渡拉着,在这条歪七扭八的小道上左拐右拐,偶尔会不小心跟人撞到,周瓷都没来得及和对方道歉,沈渡已经匆匆朝人家丢出一句:“对不住。”
就这么一路小跑一路道歉地穿过人群,大约十分钟后,终于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
有别于人头攒动的美食区域,这边明显冷清许多。
中央的空地上,矗立着一个二层花棚,棚上密布着新鲜的柳枝,上面绑满了烟花鞭炮和起货等,棚中间还竖立着一根六米高的老杆,整个花棚的高度将近十米①。
周瓷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民间传统技艺打铁花的表演棚,旁边放着的熔炉里正在炼化铁汁,表演时需将铁汁打到棚上,形成十几米高的铁花,铁花再点燃烟花和鞭炮,如果再配上“龙穿花”的表演,场面会更加惊险壮观!
而打铁花作为一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所以流传虽久却很难传承,便是因为表演过程中极容易被滚烫的铁水烧伤,除了逐渐老去的老手艺人们,愿意尝试的年轻人少之又少。
“璀璨只是一瞬,可就算是短暂的一瞬,也会在生命里烫下难忘的烙印。”
七岁那年,父亲带着周瓷去了确山县,看过一场当地精彩万分的打铁花表演,父亲便是这样告诉她的:
“阿瓷,你要记得,可以仰头欣赏璀璨,但不能太轻易地张开怀抱去拥抱璀璨,因为璀璨的背后,往往是日复一日枯燥寂寞且危险至极的训练,而这个世上,耐得住寂寞又担得起危险的人,太少了。”
“一旦他们真这么做了,就势必是要得到点什么的。”
“你要想想,你是不是付得起这个代价。”
那时候的父亲还很年轻,刚在国际上拿了大奖,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但周瓷却记得,父亲说这句话时,神色是落寞的,被无数细碎的光点照亮的一双睿智的眼睛里,浸满了周瓷读不懂的复杂思绪。
她当时就想着,一个漂亮喜庆的表演而已,能看当然会很高兴,要是不看,好像也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父亲的担忧与长篇大论,听起来是在说打铁花,又仿佛在说别的事情。
这让她感到难以理解,却也因此记得很深刻。
没想到,时隔数年,又一次带她来看打铁花的人,竟然会是沈渡。
一个和她明码标价做了交易的男人,一个和她有实有名却从无感情的丈夫。
周瓷怎么想,都觉得太离奇。
至少,以沈渡骄矜别扭的性格,平日的爱好除了钓那永远钓不上来的池塘鱼,怎么也会装模作样地喜欢点阳春白雪的东西,打铁花这种下里巴人的通俗艺术,是不值得他拖着感冒了的金贵之躯前来观赏的。
可事实是,沈渡不仅真的来了,还把她也带来了。
周瓷在沈渡面前总会三分装傻两分卖乖,剩下五分都是心眼,这一刻,居然难得词穷,说不出话来。
她甚至还有一些恐慌,因为她忽然分不清心里咕噜咕噜冒上来的那种酸酸涨涨的感觉,究竟该称之为开心,还是难过。
周瓷想,父亲说得很对,璀璨的背后除了寂寞,还伴随着危险。
就像此刻含笑注视着半空的沈渡一样,于她而言,似乎已经变得越来越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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