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自卑
把孙雨朦送出办公楼,曹庆余摇头苦笑:“这个丫头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在他任期的最后这一年,想要办的事情不少,“临时工”的社保补缴只能算其中之一,也是相对棘手的一件,因为老一辈的工人补缴是一次性的,但在职的那些“临时工”以后每年都要缴,这又是一笔不小开支。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对自己来说只是一件遗憾,对林场几百个职工来说,就是很大的不幸了。就比如孙雨朦提到的那个老耿,家庭情况那么困难,过年都快揭不开锅,以后可怎么办?
他已经着手组织材料,准备向省林业厅打报告了,不过在这之前还得好好安抚住媒体。
有些事情,媒体曝光了才做和做好了再报道,可是截然相反的效果。如果让省报先报道出来,引起几百人的上访,那自己可就晚节不保了。
回到办公室,他立刻拿起电话给陶主编通了气:“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我这边正在着手解决,麻烦老弟高抬贵手啊!”
“老大哥放心,这件事牵涉的人太多,既然你特意提醒,并且打算解决,我们肯定只帮忙不添乱了……”
两人电话中沟通了好久,这是孙雨朦所无法预料的。
她这会儿已经开心地返回招待所,把曹书记的话转述给苏望。
她很乐观,觉得事情好像用不了几天就能解决似的。
苏望想起她之前说过,这是财政上的事情,半信半疑道:“希望能尽快解决吧,老耿家要是再拖个一年半载,可怎么活哟!”
孙雨朦吐吐舌头离开了:“我先回房间写稿啦,拜拜!”
关上房间门,苏望坐在桌前发呆,一整个下午都在想念孙雨朦。
两个人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可这个性格绵软的小伙子,却陷入了自卑自怨的怪圈。
苏望总想用一种最特别、最美好的方式来展现自己,想给孙雨朦留下好的印象,但每次一想起自己的各项条件就会感到焦虑。
一直到太阳西斜,天色渐渐暗淡,他才鼓起勇气敲门:“大记者,去吃饭吧?”
驼山森林公园这地方离城市太远,场部驻地外面就是一条国道贯穿的小村子,算上住宿舍的职工和原来生产地的村民,总共也就几百人,十七八个店铺。
因为大部分职工下班之后开车离开,街面上空旷安静下来,只有职工食堂和几个小饭馆还在开张,要是出门晚了就没什么可吃的了。
孙雨朦开门探头出来,说她正写到关键地方,不想耽搁思路,而且中午吃多了,晚上要节食,让苏望给捎带个西红柿或者两根黄瓜就行。
苏望很失望,他本想借着晚饭的机会再努力一下的。
从招待所出来,他怎么都没想到,买西红柿黄瓜竟然用了一个多小时。
这才刚出正月,驼山林场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哪有卖西红柿和黄瓜的?
孙雨朦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哪想到这里没有大型仓储超市,根本买不到这种反季节蔬菜。
苏望一开始也没觉得这是个难题,他自己去食堂随便填了点东西,就问掌勺师傅有没有西红柿,卖他两个。
食堂没有,所让他去外面果蔬店问,果蔬店又让他去找蔬菜种植户崔山。
苏望原本失望的脸上露出欣喜:“这村子里还真有人搞蔬菜大棚的?”
他逢人就打听,找到崔山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砰砰砰”敲开门,苏望说了请求,人家正忙着吃完饭,一脸不耐烦地拒绝道:“俺这大棚菜不零卖!这个点了,跑地里去给你摘个西红柿,还不够耽误工夫的呢!”
苏望竖起一根手指,情绪激动地说:“一百块!”
崔山懵了:“啥?”
苏望急切地说:“大哥,我给你一百块钱,辛苦您带我走一趟,我就要一个西红柿两根黄瓜!”
“那啥,大棚得保温,没事进进出出也是有成本的,还得开灯,开保暖,万一冻坏了蔬菜咋办?是吧!这一百块就一百块,可不能反悔!我领你进去,你能多摘点。”崔山一边唠唠叨叨一边拿件外套披上。
苏望担心孙雨朦饿着,催促着:“我不多要,就是急着用,咱能快点不?”
蔬菜大棚离这里不远不近的一公里距离,两人骑着一辆电动车去的,苏望在里面精挑细选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看起来比较完美的西红柿,无论是形状还是成熟度都恰到好处。
“你刚才还着急呢,这会儿又挑三拣四的,找对象呢?”
崔山是笑他对着一堆西红柿相面,哪想到苏望听到耳朵里俊脸一红:“是啊,我女朋友就想吃西红柿和黄瓜……”
这是他第一次对别人说孙雨朦是自己女朋友,心里还有点砰砰乱跳。
从崔山家回招待所时,他跑得气喘吁吁,西红柿和黄瓜就在两只手里攥着。
敲开门,孙雨朦浑然不觉,只道了声谢收下东西就回去了。
苏望有些失望,自己这一路奔波费尽周折,这就完了?
他不甘心地抬手又敲门,孙雨朦挑着眉毛出来:“还有啥事啊?”
“啊,没,不是,你写得怎么样了?”
“不太顺畅,我下午跟主编沟通了一下,他说老耿的事情虽然很普遍,但是只采访他一个不行,还得找几个像他一样的人,头大啊,我先把前面采访的写出来,明天还得再找两个这样的退休人员……”
“啊,那我一会儿再跟领导请个假,明天陪你一起。”
“不用不用,这次的采访只是具体事情,我让董主任或者别人带着就行,我觉得这件事你还是少出面比较好。”
看她焦头烂额的样子,苏望不忍心再给她添麻烦,点点头就回了。
他走进房间,拨打了范建的电话。
电话那头,范建很意外地问道:“我去!苏望你可真会挑时候,我这正开团战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好,我不跟你废话,把电话给你媳妇!”
“哎哟?你要干嘛?你不是有她微信嘛……”
苏望觉得自己有一种火烧眉毛的焦躁感:“我等不及了,我有重要事情要和她聊!”
“我这可是天梯晋级赛啊,你可记住了,这是你欠老子的!”范建不情愿地把电话拿给杨安安。
在长达十五分钟的通话中,苏望就像是一个审讯的警察,不断向杨安安抛出问题:“是不是有个男的在追孙雨朦?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他连身高体重发际线、爱好特长年收入之类的都问了一遍。
作为孙雨朦的闺蜜,杨安安确实听孙雨朦抱怨过两次,说她父亲医院来了个青年才俊,家人安排她去见了一面,然后那男的就趁热打铁发起了追求攻势。
具体名字没记住,只知道是神经外科的大夫,从美国回来的博士,据说文质彬彬长得不赖,已经开了研究课题,前途非常光明。
苏望当时心就凉了半截,这是全面的碾轧,尤其是在学术上的成就,直接摧毁了苏望二十四年来建立的自信。
人家是海归博士,他是国内本科;人家是省立医院的后起之秀,他是驼山林场看大门的;论出身肯定门当户对,论身高长相,苏望1米73也没有什么优势。
他觉得自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情绪低落地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失魂落魄地呆坐了几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多小时,苏望走进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
对着镜子,他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小子,你想什么呢!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她可是身材、样貌、家世都无比优越的白富美!只有那海归博士才配得上!”
关了灯倒在床上,黑暗包围了苏望,一种委屈无助的情绪涌上心头,又伴着泪水流出眼眶。
“叮咚!”
一条不相干的新闻推送,点亮了他的手机屏幕,苏望迷离的双眼看过去,却发现有一条未读微信。
这条来自杨安安的消息,让苏望从地狱里看到了一丝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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