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头狼的命运
那狼虽然受了伤,可仍然不是他能随便欺负的,一弓身子竟然往前拱了几十厘米,那满嘴狼牙差一点就砸到他胳膊上。
唬得武青面如土色地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狼还要往前拱,突然之间一声枪响,仿佛炸雷一样回荡在山谷中,草木寂静,万物无声,整个山坳之中陷入死寂。
连在场的众人都被惊得停下了动作,呆呆望着武青那边。
孟广林的枪法很准,即使是这样的黑夜,他也经准地把子弹打进狼的头盖骨,那狼“嗷呜”一声短叫,跌在武青的裤腰上。
只是武青已经吓傻了,半仰的身子僵直地顿住,正惊恐地看着那颗死盯着自己的狼头。
孟广林放下枪,吼了一句:“胡闹!”
武青才终于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双腿乱蹬,把狼的尸体踢开。
大家也终于反应过来,各自伸手,有帮忙把武青拉起来的,有捡起棍子的,也有去翻那野狼尸体的。
在四周搜索了一下,没有再发现受伤或死往的其他野狼,30多个人扛着三条死狼打道回府。
孟广林走在最后,有些遗憾:“没有干掉那头狡猾的狼王!”
他还有些担心,担心狼群遭到这次损失,会对林场发动报复行动。
结果就在他翻过山梁准备下山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在对面的山脊上,四只狼正伫立注视着他们。
在月光和青色天幕下,几只狼的剪影格外醒目。
孟广林立刻从甩手从肩头拉过步枪,举起来瞄准:“一、二、三、四!正好四只大狼!”
那头狼似乎看到了他的动作,扭头就走,身后三只狼不紧不慢地跟着它翻过山脊,消失在孟广林的视野中。
他的枪口跟随着目标微微移动,却没有扣动扳机。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狼群要完了。
头狼的走路姿态不正常,明显是带着伤,另外还有两只是瘸的。这个狼群狩猎受到影响,极有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狼群已经见识到了人类的枪和炸弹,可能几十年都不敢回来了。
他放走了狼王,就像之前狼王放过了自己一样,都是为了活下去。
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向当时的林场职工提起过放走头狼的事情。
大家也没人再关心狼群的命运,所有人都被那三头死狼给吸引过去了。
剥狼皮的时候一百多号人在广场上围观,看王向武拿出刀子,从死狼的肛门处划开,沿着肚皮一只割到狼嘴那里。
大概是嫌狼头处理起来费事,他想直接把狼头剁掉,白家老三赶紧制止了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那刀子从狼嘴那里插进去,随便转了几圈就把狼头上的皮剥出。
后面就直接用脚踩着狼的头盖骨往上扯,整个过程就像脱一条皮裤,把皮子和肉分离开,最后割断四肢和尾巴骨,双手往下一抖,一件比较完整的狼皮就这么展现在众人面前。
在大家的叫好声中,三张狼皮收拾下来,被挂到房檐下,剩下的就该处理肉了。
这才是大家最关心的,毕竟人这么多,狼皮肯定捞不着,狼肉总能分上一两口吧!
白家老三提意,让食堂支上大锅,就地煮狼肉,顺便熬狼油。这狼油可是治疗烧烫伤的好东西。
提炼方法倒是也简单,把狼肉中肥腻有脂肪的部分切成小块下铁锅,锅中倒入三分之一的清水,大火煮开小火慢炖。
熬的过程和煮肉没什么区别,快熟的时候也是香气四溢,等到肉色微黄,挤不出油了,捞出油渣,剩下的就是狼油了。
那些熬油剩下的油渣和精瘦的狼肉,就交给食堂大师傅去炖肉做菜,每个人都分了几大块,这成了那年春节期间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三张狼皮交到了林场上级,熬出来的那一大碗狼油,被装在玻璃瓶中,放到林场医务室里,用了很多年啊。”
老耿学着孟广林说话,阳光照进堂屋,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茶水已经凉透,可没有人顾得上换水,苏望和孙雨朦并排坐在沙发上,听得心驰神往。
尤其是听到与狼战斗的那一段,孙雨朦更是不自觉地靠到苏望身上,紧张地浑身汗毛炸起。
在他俩对面,老耿坐在小凳子上,活灵活现地讲述着惊心动魄的故事。
他没有经历过,只是复述着当年孟广林的话,那是他的故事,可经历了无数次梦魇之后,仿佛也成了老耿的故事。
据他说,从1959年开始,一直到2010年,驼山林场都没有再听到发现狼的报告。
老耿后来见到狼的事情,也只是在护林员之中口口相传。
他还提醒苏望,真要是遇到了狼,千万不能慌张逃跑,论速度人肯定是跑不过狼的,但它不会立刻去咬你,它要追着你,驱赶你,等你使劲跑到没力气了,它才发动致命攻击。
民间有谚语:“狗怕弯腰狼怕蹲”,狼生性多疑,还欺软怕硬,你如果站在原地不跑,反而蹲下,它会觉得你要攻击它,反而不敢上前了。
所以遇到狼要慢慢倒退着走,等远离了它再尽快去附近安全的地方。
现在大家都有手机,驼山里通讯信号也不错,实在跑不了就爬树,到了安全地方求援。
“要是实在和狼遭遇上,它还真敢扑你,也不要怕,找机会压住它身子,按住它的头或者嘴角,抽出腰带来砸它,掐它!”
老耿说得轻松,苏望脸都绿了:“要是你碰上了,你还记得刚才你说的这些不?”
老耿站起身来进里屋低声说了几句,这才回过头来笑了笑:“我不是退休了嘛!”
他是让老伴去张罗饭食,他们说了一上午的话,茶水都喝了两三壶,眼瞅着到了晌午,该吃饭了。
里屋传来一个男人咳嗽的声音,苏望走了过去,借着打开的门缝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个青壮男人躺在床上,盖着厚实的被褥。
老耿有些遮遮掩掩地说,那是他儿子,比苏望大七岁。
八年前张罗着给他说媳妇,腊月二十九骑摩托车带着彩礼去邻村提亲,人家闺女答应年后过门的,哪想到中午留在那里多喝了几杯,回来路上摔进了路边排水沟里……
“脑子摔坏了,只认得他娘,连我也不认识了。腰也摔坏了,两条腿没知觉下不了地,只能靠我家里的照顾着,吃喝拉撒都在炕上……”
老耿歪着头没再言语,他老伴抹了抹眼睛去了伙房做饭,苏望劝说着:“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老耿按住他说昨天听说他们要来,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热锅就出菜,不碍事。
这顿饭很丰盛,酱牛肉、火腿之类的熟食切了好几盘,炒鸡和青菜陆续上桌,一会儿就摆满了方茶几。
老耿媳妇不上桌,被苏望硬拉着才在桌前坐下,吃了几口就推脱要去照顾儿子离席了。
老耿给苏望倒了一盅酒,还是廉价的老白干,苏望的心情已经不是之前那么平静了,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这趟来,对老耿的打搅太多了。
听他说,儿子受伤住院那两年,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了接近一年,医药费花了30多万,不但掏空了他在林场奉献30多年攒下的积蓄,还欠了左邻右舍十来万。
他媳妇要照料儿子,连地都荒了两三年,他在林场日夜奉献,靠每月3000多元的工资支撑娘俩生活。
这两年好不容易同工同酬了,工资提高到了四五千元,这才把欠债还上,日子有了点起色。
老耿大概也是心烦,一仰脖子干了酒:“唉,不说了不说了,咱现在日子啊,比林场那时候可强太多了,老孟场长他们还挨过饿呢,附近村子差点饿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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