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失败

又是一个暗无星光的夜晚，苍浓的黑暗将大地笼罩着，连风都象是静止的，整个世界都沉睡了，在路边一所尖顶的房子里，有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眼睛象夜明珠发出来的光，先是柔和，后是明亮，他从床上下来，赤着脚，一步一步往门口走，门是关着的，但他到了跟前，手没动，门竟然悄无声息的打开，他走了出去。身子僵硬，步伐缓慢，一连走出两道门，到了外边。

路旁错落着各式尖顶的房子，他的神情有些茫然，象一个迷了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

他转动着脖子，眼底象染了严冬的寒霜，微抬着下巴，似乎在认真的嗅着什么。很快，他确定了前进的方向，顺着道路往右走，停在路口的第二所房子前。

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他走了进去，看到屋里有两张小床，床上睡了两个男人，打着鼻鼾，喧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他目不斜视走进里面的房间，房间中央也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女人，乌黑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侧着脸，秀眉微皱，嘴唇轻抿。他静静的看了一会，抬起手伸向女人的脖子，快要触上去的瞬间，他犹豫了，手僵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突然，床上的女人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四周是浓深的黑暗，可她总觉得房间里有人。

她坐起来开了灯，光线划破每一寸黑暗，带来光明，房间不大，一目了然，除了她并没有第二个人。

乔伊伊揉了一下眼睛，下床穿好鞋，到外间叫醒阿古阿库。

“时间到了，走吧。”

阿库阿古睡得快醒得也快，揉揉脸，打起精神跟着乔伊伊出门。对他们来说，今晚是个特别的时刻，如果成功了，狼人的命运从此将被改写。

按照菓宝指的路线，乔伊伊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地牢的入口，其实也不难找，就在大殿的后门处，有一个明显的标记。

顺着台阶往下走，每隔一段距离，墙壁凹处点着一盏小灯，豆大的光摇曳出巨大的影子，映在对面石壁上，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楼梯，一阶阶往下盘旋，楼梯中间仿佛是巨大的黑洞，直通地狱。

乔伊伊小心翼翼的走了一段，发现周围悬空着一些小石头，它们一动不动，静止在半空。

阿古阿库看得惊叹不止，乔伊伊却很淡定，这本来就是个充满魔法的地方，看到什么都用不着奇怪。

又走了一段，楼梯好象到了尽头，而底下是无尽的深渊，悬空的石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四周有绿色或蓝色象磷火一样的光，照得这个地方诡异无比。

乔伊伊看到最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立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她没想到大祭司的地牢竟是这样，并没有一间间看守严密的牢房，而是这样一片悬空的大石，每一块都隔着很远的距离，每一块都是一间小小的牢房。

背对她而立的男人，有着颀长的身姿，绰然的气质，乔伊伊的心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待他缓缓转过身，赫然就是墨西凌！

她又惊又喜又骇然，呆在那里不知所措，不是来见粟庄左吗？怎么变成墨西凌？难道他真的活过来了吗？

她想要过去，可脚下是万丈深渊看不到底，周围的石头离得太远，她远远够不着。

她朝墨西凌伸手，但男人只是冷漠的看着她，仿佛不知道她是谁。

她想张嘴，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墨西凌冷漠的看了她一会，又转过身去。她没办法，一咬牙，朝最近的石头扑过去，就在这一瞬间，身后的阿古阿库抓住了她。

“女王，你要干什么？”

乔伊伊回过神来，再抬眼看过去，哪是什么颀长的身姿，绰然的气质，那人分明佝偻着背，头发都花白了。

可是不对，这情景太熟悉，就象在哪看到过似的。

乔伊伊闭着眼睛仔细回忆，终于想起来，很久以前，她做过一个这样的梦，可梦里她见到的是墨西凌，这里却是另一个人。

“请问您是粟庄左大祭司吗？”她轻声问。

那人闻声转过来，眼角满是皱纹，头发花白，胡子垂到胸口，看起来有些邋遢，但他的眼神很清亮，一点也不显老。

他对乔伊伊微笑，“我们见过的。”

是，他们是见过，在二十年前，那时，她是女王青媛，年青漂亮，性格爽朗，而他，瘦高儒雅，博学多才，是乌土大祭司。

二十年的光阴过去了，她仍是年青漂亮，他却成了这般模样。

“大祭司，你怎么……”乔伊伊惊讶的问：“被关在这儿？”

“别提了，”粟庄左苦笑着摇头，“都是命数。我早应该不在人世，只是当年的承诺我不能放弃，所以一直在等你。”

“可是我怎样才能把你救出来呢？”乔伊伊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黑暗，问到。

“不必费心了，”粟庄左说：“我被禁足了，出不去的。”

“那我们怎么……”

“你按我的吩咐去做，”粟庄左说：“盘腿坐下来，大脑放空，我自然会过去你那边。”

乔伊伊便坐了下来，双腿盘住，象练习精神力一样，放空大脑，进入冥想。

粟庄左也坐了下来，一样盘着腿，微闭着眼睛，如老僧入定。

阿古阿库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也帮不上忙，打起精神护卫在乔伊伊身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两人都坐着没动，也没有开口说话。

谁也不知道，在楼梯的最上方站了一个人，身穿白袍，面无表情，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粟庄左。慢慢的，他皱起了眉头，进不去，那个老家伙建立了只属于他和乔伊伊的通道，把所有人都屏敝在外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粟庄左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乔伊伊不说话。

“怎么样？大祭司。”

粟庄左的脸上显出一丝复杂之色，“女王，很遗憾，失败了。”

乔伊伊的心瞬间沉下万丈深渊，怎么会失败，她明明有感觉的，等了二十年，怎么会失败？

“不可能的，大祭司，您再好好看一看。”

粟庄左摇了摇头，“我很仔细的看过了，确实失败了。”

“可我都是按你的吩咐做的，没有哪里出错啊，二十年前……”

“女王，”粟庄左打断她，“隔墙有耳，小心说话。”

乔伊伊心里一惊，抬头一看，见到有模糊的影子映在石壁上，被烛光摇曳得四处晃动，不知道有几个人站在那里？

她心里明白了，为什么这一路上，她畅通无阻，因为有人希望她来。

菓宝站在地牢的入口处，卟哧一笑，“得，白费劲了。”

粟玄东哼了一声，“你来干什么？”

菓宝瞟了他一眼，“人是我弄进来的，我来看看热闹不应该吗？”

“大巫女很闲啊，三更半夜到我地牢来看热闹。”

“不领情就算了，还说风凉话，”菓宝说：“行了，走吧，人家发现你了，不会说出秘密的。”

乔伊伊隐约听到一点声音，但听不真切，她一直盯着石壁上晃动的影子，直到那影子消人了，才开口，“大祭司，他们走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粟庄左淡淡一笑，“你太低估粟玄东了，他不在这里，也能听到我们说话。”

乔伊伊把手抚在小腹上，“大祭司，可有什么补救的办法吗？”

粟庄左反问她：“你觉得有吗？”

乔伊伊不作声，她当然知道没有机会了，心里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是报应吧？筹谋了二十年，到头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不是个称职的女王，二十年前不是，现在也不是。她总在犯错，总是自欺欺人，总是弄得一团糟。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杜北铮，不知道怎么面对族人，不知道今后该何去何从？她背负着使命而来，她充满希望而来，却是这样一个最让人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心里乱糟糟的，象只迷途的小羊羔，无助的看着粟庄左，“大祭司，我该怎么办？”

“这件事当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说是尝试，不成功也在意料之中，你也知道，这本来就是，”粟庄左顿了一下，说“不得已的做法，事实证明，自然万物皆有宿舍，不能轻易违背，乔小姐，就当这件事从未有过，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怎么能不放在心上，二十年的光阴啊，她为了这个使命，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为了这个使命，她还背负了一条人命啊……

“乔小姐，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粟庄左的神情有些落寞：“是我狂妄自大，犯了不该犯的错，如今梦也该醒了。”说着，他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乔伊伊。

乔伊伊整个人都是崩溃的，被阿古阿库从地上扶起来，“女王，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乔伊伊想笑，希望没了，何处是狼人的归宿？何处又是她的归宿？

阿古阿库倒是很乐观，他们并不知道乔伊伊所肩负的是什么样的使命，他们只知道这次来的目的失败了，但世界这么大，这里关了一扇门，那里就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希望总是有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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