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探宫
那是一张,不,或者说是一片白布——仿佛撕下的衣襟,半截半露,还带着缕缕丝线,只有两个巴掌上。上头,混混顿顿,书写着字迹大小不依,有些歪斜,倒还看出底子颇为娟秀的字迹。
林庶人是书香出生,入宫时一笔梅花小字写的颇为漂亮,钟老太傅曾在女儿宫中,瞧过林庶人抄的佛经,对她的字迹多少有些熟悉,如今看着,哪怕写的歪斜凌乱,却依然还能看出,此血书确实是林庶人所写。
展开血书,扑鼻便是沉重的血腥之气,钟老太傅不适的皱了皱眉,凝神看去……
便见那血书之上,林庶人字字泣血,表达着对楚皇的爱慕不舍,又言早便数次被太子危逼威迫,做下对楚皇不忠之事,已是不洁之身,只是不忍离别楚皇,这才苟且偷生,但今朝事发,她在不敢面对楚皇,便干脆自尽,以示全君之意……
但,为忠于楚皇,她在不忍让楚皇被太子所欺,便要在临死之前揭穿太子的直面目!太子狼心狗肺,花心浪.荡,早就淫遍楚皇后宫……例如,前年逝去的桑宝林,根本不是病逝,而是被太子所淫,惊惧自尽,又如三个月前,不幸落水身亡的王婕妤,亦是被太子所逼,慌乱逃走之时,这才滑脚落而亡……
林林总总,林庶人提了足有七,八人,最早的甚至是在五年之前,钟老太傅瞧着,只觉得满目荒唐,不堪入目,“万岁爷,您,您竟信这些无稽之谈?”他不敢置信的问。
“无稽之谈?哈哈,太傅,朕也不愿意信,可是,朕派人审过林庶人所书,那些被太子……的已逝嫔妃的宫人们,他们,他们被严刑拷问之后……”竟俱都承认了!楚皇双眼赤红!
“这……”钟老太傅哑口无言,看着手中血书,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为太子辩解才好。
楚昭,他竟藏的这么深!后宫之中,竟也有他如此势力!
——
苦劝楚皇无果,钟老太傅满身疲惫的回至钟府,钟平,大周氏,毓秀,甚至是钟赢都迎上来……
“祖父,宫中情况如何了?”毓秀满面关切的问。
自上次离宫后,宫中气氛便越发紧张,楚皇几日不上朝,就连钟皇后和清平的求见都拒了,毓秀和大周氏见此情景,亦不敢未经招唤,便随意进宫。
“唉,恐怕不好!”钟老太傅长叹一声。
“怎么?父亲,万岁爷不肯听您的解释,至今还未冷静下来吗?”钟平皱起眉。身为男人,儿子逼迫小妾私.通,还被捉..奸在床,当老子的愤怒的失了理智,钟平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这几天都过去了,按理楚皇应该反过来,平静情绪了。
似太子往日的人品,素来的性情,身为舅舅的钟平都不相信,他会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更莫说楚皇了,身为太子生父,他对儿子,竟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唉,实在是楚昭阴狠,准备太过充足了!”钟老太傅用手按着抽痛的额角,长叹一声。
“这话怎么说?”钟赢连声问着。
而毓秀,心底却升起浓浓不安。
楚昭是何等人,她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只要一出手,从来都有备无患,在不会留什么破绽的!
“唉……”钟老太傅看着眼前满面担忧的家人,又想起宫中无助的女儿和外孙女,甚至,东宫里面,不知死活的太子,“林庶人自尽死了,临死之前……”还死死用性命扣了太子的屎盆子,“甚至,她所书的那些嫔妃宫人……”亦被楚昭收买,或者本身便是楚昭的人,竟纷纷指责太子,“死证如山,更莫说还牵进去好几条人命……”
“太子想拖身,恐怕不易,楚昭狡诈阴狠,皇后娘娘不是他的对手,想让那些人翻口,怕是难了,尤其,人死如灯命,死都死了,谁能掰开死人的嘴,林庶人……”当真是用性命给了太子,亦给了东宫一脉最重的一击啊!
“谁能想到,楚昭竟然能控制宫中嫔妃的生死呢!”钟老太傅闭上眼,满面疲惫。
“这楚昭当真是个祸害!”大周氏狠狠啐了一声,满心后悔,“当初,若早知道,就该听毓秀的……”她侧转身,瞧了一眼女儿。
身为钟家当家主母,毓秀频频针对楚昭,甚至屡次相劝钟老太傅和钟平铲除他之事,大周氏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为女眷,又是主母,平素府中之事都忙不过,更莫说朝堂夺嫡之夺。多只是听钟平晚上絮叨几句,从不过心。
往日,女儿说什么‘楚昭虎狼,早除为妙,留下必有后患’,她还未曾放在心上,甚至私下笑过女儿太是谨慎,想的太多,又哪里敢想,一朝错手,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
“现如今事情已然如此,说什么都晚了!”钟平亦长叹一声,用手锤墙,满面后悔。
“晚?哼,半点不晚,楚昭毁了太子,他也莫要想好过,便是拖,老夫也要拖着他给太子垫背!”钟老太傅猛然喝了一声,双眼亮如星烁,闪着名为‘同归与尽’的光!
“父亲,您,您想如何?”钟平一怔,连忙问道。
“去吩咐刘御史,明早朝堂之上,我要聚重叁奏楚昭!”钟老太傅咬牙,一字一顿的说着,“他泼了太子一身脏水,视我钟家与无物,那他……也别想干干净净的站在岸边!”
“好,父亲,我这就去!”钟平想起宫中哭泣慌乱的妹妹,把心一横,转身就走。
“祖父,咱们早该这么干了,就不信那楚昭是铜锤铁打,一点破绽都没有!”钟赢亦大声道:“我这就去找柳兄,仔细问问,看看他知不知道些佬……”说完,连等钟老太傅回答都未曾,大步流星的就离开了。
“父亲,您忙碌一天,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外头的事儿,便让老爷和赢儿去忙。”大周氏瞧着丈夫儿子瞬间无影,不由摇了摇头,转身去劝钟老太傅。
钟老太傅年纪不小,都快奔七十的人了,突遭重变,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确实有些受不住,摆了摆手,他接受了儿媳妇的好意,“那好,我便去休息一阵儿,待平儿和赢儿回来,你定要唤醒了。”
“父亲放心,儿媳妇醒的。”大周氏连忙答应。
钟老太傅便转身,回院子去了。
而大周氏,亦有家事要忙,简单叮嘱了毓秀几声,便也离去。
——
送走了家人,毓秀心中烦乱的无可复加,却又不知究竟是为何?站在园子里,她仰头望着天空好久,眼中满是迷茫,好半晌儿,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才长叹一声,回了院子。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是身子不舒坦?”晚翠迎上前,蹙眉担忧的瞧着毓秀。
“没什么!”毓秀勉强笑了一声,摆手应答。
外头的事儿,她自己心烦便算了,何苦告诉旁人,晚翠不过是个丫鬟,便是告诉了她,她听不听懂另说,便是听懂了,除了跟她一块儿心烦,还有什么用,“只不过是遇上些烦心事儿,身子没有不舒……啊……”话说到一半,毓秀猛然惊呼一声。
“身,身体?不,不舒服?”她倒抽了口凉气,“太,太子……”
“姑娘,怎么了?真的有哪里不舒服?太子,太子又如何了?”晚翠被自家姑娘的反应吓了一跳,惊慌不已的围着她团团乱转,一叠连声的关切着。
“不,我没有不舒服,是太子,是太子!”毓秀急的眼眶都急了。
她明白了,她真的明白了!怪不得她刚刚心烦成那样,却原来,是心中早觉事情不妥,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毁太子名声,禁他入东宫,甚至破坏他在楚皇心中的地位。这些,或者是楚昭的目标,却绝不是他的目的!楚昭从头到尾,无论前世今生,所为所求,不过是那万人之上的皇位啊!
他要太子之位,储君之尊,要名正言顺,要帝王之位,所要做的,自然如前世一般,是要太子的性命!毕竟,太子嫡长之尊,出生便封太子,太过名正言顺。而他所做的,无论是林庶人,还是什么旁的嫔妃……后宫乱..伦不逆,哪怕楚皇深信不疑,这些……也不是能说出口的。
楚皇不可能把这些做为废太子的理由,毕竟……嫡亲儿子,还是当朝太子和他的嫔妃……楚皇敢用这等理由废太子,他难道不怕万古唾骂,朝臣起义,百姓慌乱吗?
到底,大楚国情并不算好,又有辽国虎视眈眈,太子的存在,不止是代表着着皇位继承人,更是象征着一种稳定,正统……
废太子,这可以,反正楚皇虽然年迈,但身体还算不错,膝下又有成年儿子,并不怕没有继承人。但是,以那种可以记载入史册,成为千古笑谈的理由废太子……一个弄不好,楚国都会动乱的。
楚皇不可能以太子淫..父妾的理由废了他,而这件事,太子确实无辜,以他素来的性子,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会那么过,如今的楚皇,不过是气冲上了头,说不得,待过些日子他冷静下来之后,多少会回转些,明白过来,仔细派人去查……太子又未做过那些事,早晚能查出真相。
只要查出真相,太子自然无事,而楚皇,甚至有可能因为冤枉了太子,而对其愧疚,会对东宫一系更好?那么,楚昭做这些事,难不成就是为了让太子受些罪?有可能吗?
“太子,他身体太过虚弱啊……”毓秀闭起眼睛,苦笑着喃喃。
太子早产,身体从来都不好,甚至可以说,他的体质还不如毓秀这个闺阁女儿家。平素,有钟皇后小心翼翼养着,锦衣玉食的供着,还三天两头的生病,更别说如今被关在东宫中,缺衣少食,又突遭巨变,恐怕……
“他性子太善良,太温柔……”也太软弱!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他这一场风浪,太子当真未必担得起!
毓秀眯着眼,只觉得心中苦涩到了极点。
“姑娘,您这是说什么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啊?您跟奴婢说说,奴婢许是能帮您出个主意呢?”晚翠瞧着自家姑娘眼眶通红,银牙咬碎的模样,不由担心的问。
“你,你,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太子,那是太子的本性,怕死都改不了了!”被关在东宫,太子身边无有钟皇后相劝,万一楚昭在递进些什么消息,哪怕只是一丁点儿,什么林庶人死了,楚皇被他气的卧病,钟皇后被他牵连……
就凭太子那等孝顺软弱心境,又是那等身体,不用旁人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逼死!
“楚昭,你,你可真狠啊!”毓秀咬牙,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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