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们都一样
这天她们二人相互扶持着来到了一间坍塌了一半的宫殿门口，牌匾上的字迹已经看不清楚，青菀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主人正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床榻一侧的梳妆台上放着好几袋子米粮，看到那几袋子米粮，青菀的眼睛闪过了一丝精光。她紧紧的捏着玉瑶的手，有那么一点点的激动，压低声音道：“那里足够我们撑过去好几天，我们悄悄的过去，尽量不要吵醒了她。”
说着，便即刻迈开了脚步，慢慢的，一步步的进了殿门，她们的动作很轻，躺在床榻上面如枯槁的女人正深一口，浅一口的喘着气，似是很难受的样子。然而眼下的青菀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同情可怜别人，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饿极了，若是再不吃东西，那便是死路一条，她的眼里只有梳妆台上那几袋子米粮，那可以维持她们生命的东西。
她们一点点往前挪进，双手紧紧的捏住了那几袋子米粮，本以为能够就此成功，可是才刚一拎起来，还未转身，床榻上的女人便睁开了浑浊的眼睛，转过脸来，这时候她们才发现，这女人的另一只眼睛似是被人生生剜去，只剩下一个骇人的窟窿，加上她有些狰狞的面孔，看上去甚至吓人。青菀心中一惊，瞳孔不由的放大了一点，不过捏着袋子的手依旧紧紧的。
女人用一只独眼看着她们两个，又看看她们手中的米粮袋子，眉头一蹙，伸手指着她们道：“你……你们要做什么。”
青菀用力的咬了咬牙关，不等玉瑶说话，自己上前一步，递出手中的一袋米粮，道：“这一袋子就留给你了，想来你一个人这么一袋子足够了，其余的我们便拿走了。”语落便想拽着玉瑶快速的离开，她可不愿意再看那张可怕的脸孔一眼，那黑漆漆的窟窿甚是吓人，大约是以前被人用刀子活活的将她的眼珠和眼皮子都割了下来。
那女人轻咳了一声，坐了起来，黯哑的嗓子再度开口：“你们就不怕我告诉掌事嬷嬷吗？”
“掌事嬷嬷？想必你在这冷宫比我久的多，也算个老人，你觉得掌事嬷嬷会管这档子事吗？又或者说，你能见到掌事嬷嬷吗？”
她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因为骇人，说完，便再次迈步，可是正要走开的时候，那女人竟然整个扑了过来，一下子将青菀扑倒在了地上，那张骇人的面孔近在咫尺，那黑洞洞的窟窿近在眼前，青菀几乎能看到里面的一切。虽说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她吓的不清，可是她的双手依旧紧紧的攥着那两袋子米粮，半点不肯松手。
那女人看上去瘦骨嶙峋，病怏怏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将青菀死死的压在身下，一只独眼紧紧的盯着她，眼里闪现出了一丝阴毒。那瘦骨如柴的手紧紧的掐住了她的双臂，黯哑的嗓子就好像是从地府冒出来一般，冷冷的说道：“自从我被我亲妹妹陷害，活生生挖去一只眼睛时，我便在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许任何人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任何人！包括血亲！”
说着她张大了嘴巴，一口死死的咬在了青菀的脖子上，那力度简直是想把她脖子咬断。不管青菀如何奋力的挣扎，不管玉瑶如何用力的推打着女人的后背，她都死命的咬着青菀的脖子。
青菀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的牙齿陷入皮肉的感觉，可是手上的那两袋子米粮她依旧不愿意放手，咬着牙，用腿用力的蹬着她的身子，面色苍白如纸，眼眸中却是一份难掩的坚定，似乎今天不把这米粮弄到手，就誓不罢休。
玉瑶同样跪坐在一旁，不停的拖拽着那独眼女人的身子，头发，可是她却像是长在青菀身上一般，无论怎么托，怎么拽，怎么打，她都牢牢的压在青菀的身上。片刻之后，她的嘴巴里竟发出了吸允的声音，那种声音让青菀心惊，让玉瑶毛骨悚然，她竟然在喝青菀的血。她一面咬，一面用舌头一点一点的舔舐着那流下来的点点血液，这一刻青菀几乎无法动弹，她瞠目看着屋檐顶部。
玉瑶看着独眼妇人的头颅在青菀的脖间疯狂的扭动着，慌乱间，拿出了一直放在袖口中的银簪子，咬着牙，发了狠一般，用力的扎在了她的肩头上，一下又一下。紧接着便是那妇人凄惨的哀嚎声，她猛地坐起身下，转过头，唇边还沾染着点点血迹，黑洞洞的大窟窿对着玉瑶，简直像是刚刚从阴曹地府爬上来的厉鬼一般。玉瑶心头一紧，松开了捏着银簪子的手，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视线全然无法直视她的面目。
独眼妇人坐在青菀的身上，看看玉瑶，又转头看看躺在身下的青菀，伸手擦掉了唇角的点点血迹，摇晃着起身，道：“新来的？想要出这冷宫？”
身上的重量消失，青菀一手紧紧的捏着那几袋子米粮，一只手支撑着身子慢慢的坐了起来，秀眉紧紧的蹙在一块，看着那独眼妇人面容狰狞的将还插在背脊上的银簪子拔了下来，随意的扔在了地上，慢慢的渡步坐回了床榻之上。那只完好的眼睛看着青菀的脸，沉默不语，似是在等待着她的答案。
“来到这里的人，哪一个是不想出去的？您一直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出去的机会吗？”
语落，那独眼妇人便轻笑了起来，却也难以掩饰她眼眸中的那一点绝望感，她幽幽的点了点头，笑道：“说的不错，像你这样年纪的人进来，各个都豪言一定会出去，将那些陷害她们的人狠狠的踩在脚下。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的，几乎没有，有些命硬的能活上一两年，命薄的一月便受不了冷宫的日子自尽了。还有一些，想活着，可是这种环境，并不允许她们活到寿终正寝，熬的过春夏秋，却熬不过这冬天。”
她的话全对，青菀几乎找不出任何一个点来反驳，其实她也知道，想在这冷宫之中活下去是多么难的事情，更何况，她现在的处境更是难上加难。她咬了咬唇，冷冷一哼，道：“我定会成为走出冷宫的第一人，只要我能活下去，只要我不被人害死，我便有这信心。”
这句话好似戳中了那独眼妇人的笑穴一般，不由的哈哈大笑了起来，并且还一发不可收拾，那笑声分外刺耳，惹得青菀的耳朵都开始嗡嗡直响。她用力的拍了拍双手，那妇人竟笑的眼中泛起了泪花，看着坐在地上，表情坚定的青菀，渐渐的止住了笑容，眼眸中的泪光依旧闪烁，她的视线落在窗外，淡淡一笑道：“这性子倒是跟我有几分相似，初来这冷宫，我也下过这样的豪言，可是现实却把我压得死死的，我熬过一天又一天，就这样熬了二十多个春夏秋冬，我却还在这里，看着这些残破的宫殿越来越残破，看着那些新来的人一个个的死去，看着天黑天亮，看着我的脸越来越狰狞。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可是这个机会却迟迟不来，也许现在宫中早就已经忘记当年光武帝身边最为得宠的丽妃娘娘是谁了，或许现在已经改朝换代了……”
听到光武帝三字，青菀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滞，眉头不由的蹙了一下，没想到眼前这妇人竟是光武帝的妃嫔，她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捏着米粮袋子的手依旧紧紧的。其实她们是一样的，独眼妇人在等一个机会，等了二十多年还未来，也许她也会像这独眼妇人一样，等上二十多年，或者更久的时光，等到年华老去，可是她却还是执着的想要等。
“请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你是皇帝妃嫔，我也是，你进了冷宫，我也进了，试问哪里不一样？当跨进宫门的那一刻，其实我们都一样，想要出这冷宫，除非皇帝对你有情，或者宫外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势力，当然前提是这个家族还要你，否则……这辈子，你都别想着出去。”语落，她的眉头微蹙了一下，肩膀动了动，大约是刚刚被刺的地方有些发疼，让她面上的表情显得狰狞了起来。
虽然这独眼妇人说的字字句句无不在打击着青菀的活下去的念头，可是青菀却并不讨厌她，就好像她最开始说的那样，她们的性子有些像，明知道出这冷宫是难如登天的事情，可是她们却抓着那一点点渺茫的几乎是零的机会，苦苦的熬着，拼命的想让自己活下去。青菀在玉瑶的搀扶下，吃力的站了起来，一步步稳稳的走到了床榻前，将手中的几袋米粮放在了独眼妇人的面前，道：“我们不一样，我定能走出这冷宫，离开这紫华城，永远都不再踏入这京城半步！”
语落她便摇晃着身子，想要转身离去，却被那独眼妇人拽住了手腕，那只眼中带着一丝同情，一丝欣慰，又有一丝怜悯，她只给自己留了一袋子米粮，把剩余的全给了她，道：“我不愿再等了，太苦，太累，太煎熬了。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年轻的我一样，这让我更是绝望。年轻真好，若可以选择不进这皇宫，不遇见那皇帝，那便更好了。”说着，她便慢慢的躺在了床上，背对着她们，不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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