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捞河财
站在黄河岸边的村民,都无所恐惧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河里漂来的东西。有的紧紧抱着带绳套的大葫芦,一旦发现黄河里有价值的东西,就会一下扑进黄河里。有的举着带钩的捞竿儿,一旦发现漂来的树木,就会用捞竿儿勾着。有的手里掂着带着绳索的抓钩,一旦发现漂来值钱的货物,就会立即把抓钩甩过去。不过这些工具,对河里飘来的东西离河岸近了能起作用,离远了还是干着急。
村民们好像都不相信黄河水能伤着自己,虽然以前偶尔也出现过因捞河财淹死人的事情,但村民认为那是他水性不好,或者是他命里注定该淹死在黄河里。
这里的人儿很多都相信命运,相信老天爷,甚至迷信鬼神、精怪。村民们甚至对人儿在阳世活的年纪,都相信不是自己能左右的,是掌握在老天爷或鬼神手里,人该死活不成,不该死死不成,听天由命过日子,也就把生死看得很自然、很平淡了。还有一些没有田地、缺乏生活来源赤贫的村民,他们长年累月在饥饿线上挣扎生不如死,対生死更加看得很淡,把自己贫贱的小命儿看得如同一只麻雀、一只小鸡儿那样不值钱,死亡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可怕的,死亡对于他们来说犹如廉价的解脱。但他们也不敢轻易地死去,是担心亲人的悲伤和子女无人抚养。
村民们站在河岸边儿一长溜儿,向着涛涛的流水摩拳擦掌地观望着,像一群急于在水中叨食儿的饥饿鸭子。他们有的伸长着脖子,仔细盯着浪涛里的漂流物,有的手搭凉棚,密切注视着上游漂来的杂七杂八的物件,有的向河面上指指点点,好像发现了有价值的东西。
人们的眼前是一望无际浑黄的汪洋,大河里一排排滚滚浪涛,不时被顶头儿的狂风掀起巨浪,像一群群蒙古黄膘野马奔腾咆哮、震耳欲聋,足以使外地人看得头晕目眩、心惊胆战……但河岸边儿的这些村民都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十分害怕。
有人说生活在黄河岸边儿的人胆子大,这话说得有些道理,也许是一方水土造就了一方人的性格。黄河水浑,黄河沿岸的人们也许心里也有点儿浑,要是住在清水河边心里可能就清楚一些。君不见以往生活在长江两岸的人们看待事情就比生活在黄河两岸的人们清楚一些,要是长江的水也像黄河的水一样浑了,长江与黄河两岸的人们看待事情也都一个样子了。
黄河以前在枯水季节,黄河中间高出水面的陆地形成的一大片草滩,此时已经被汹涌的浪涛吞没了。
往日的这片儿草滩,像一块碧绿的毯子,铺展在南北两条河流的中间。人迹罕至的草滩上,成群结队地栖息着各种水鸟,被孵化出的幼鸟叽叽喳喳像鸟儿王国的幼儿园。小鸟的父母在低空穿梭飞翔,警惕地守护者它们的子孙……一瞬间生气蓬勃的草滩,变成了幼鸟们的坟墓。惊恐悲痛的幼鸟父母们,像一群群仇恨难耐的战斗机,对着残暴无情的浪涛,愤怒而盲目地俯冲鸣叫着,给暴涨的黄河带来不少热闹的悲壮气氛。
顺着岸边缓流,不时飘过一些带着树杈绿叶的桃梨苹果,这些都是山洪从邙山那边冲下来的东西。这些青涩的桃李苹果村民知道还没成熟,不能食用,所以也没人去打捞。
一个小伙子看到顺着河岸边儿漂来两个大西瓜,就下水捞了上来,打开瓜儿一看,里面的瓤儿全被河水泡浆了,闻着一股潲水气,就呼呼通通又把西瓜撂进了河里。村民看到唏嘘不已,感到很是可惜。这些瓜果肯定是农民种出来的,他们也都是种地的人儿,深知种出的这些瓜果确实不容易。
这时岸边一个村民,突然兴奋地高声喊道:“看!看!飘来的像是一头牲口!”
那是一头大黑骡子,在浪涛的推动下四脚朝天鼓胀着肚皮,尸体被河水泡得膨胀起来。死骡子在河水中时隐时现,颇像一头怪兽,因离岸较远或没什么价值,村民谁也不想下河打捞。
有的村民叹息道:“这一定是农家的大骡子,农家人儿该多伤心呀!”
一个看热闹愣头愣脑的少年疑问道:“这么大的骡子咋会淹在河里?”
“嗯……咋会淹在河里?这有啥奇怪的!”一个年纪大的村民扭脸说道,“山洪暴发厉害着哩!别说大骡子,就是大公牛连带牛棚也会被山洪冲进河里。”
少年很有把握地说道:“要是把牲口拴在粗大的树木上,不就冲不进河里了吗!”
“呵呵……拴在大树上也不保险呀!”年纪大的村民瞪眼道,“山洪就像力大无比的恶魔,再大再粗的树木连根儿拔起撂进黄河里。”
“嗯嗯……”少年痴愣道,“咱这儿为啥不发山洪?”
年纪大的村民哈哈大笑起来,“你这小蛋孩儿脑子像是汆进了黄河水!咱这儿没山咋会发山洪?净说胡话!”
没迟多久,又一个村民手搭凉棚,犹犹豫豫指着离岸不远处喊道:“看!看……飘来的那是啥东西……”
随着河中激流,飘过来的是几根铁道枕木,想必是上游过火车的桥梁或铁路被冲垮了。可别小看这些枕木,都是好松木、好木材,在铺设火车铁轨之前,都用滚烫的沥青做过防水防腐处理的,即便在河水中泡上一年半载,也不会腐烂变糟,两根枕木就能做一口好棺材。
这几根黑不溜秋的枕木好像懂得人的愿望似的,慢慢脱离了河中间的激流,向岸边缓水处飘来,随即就有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争先恐后扑扑通通跳进浑浊的河水里,费了不少力量才把那几根沉重的枕木拖上岸来。
一棵粗大的树木带着枝叶根须,从上游滚滚的急流中不断翻滚着身躯极不情愿地向下游冲去。这棵大树看上去大约有一搂抱多粗,在浪涛中时隐时现。
树木像人一样,一旦离开了它深深扎根的土地,等待它的必然不会是什么好运气。
树木像人一样是有生命的,但它没有语言、不会走动,对暴风雨的肆虐只有听之任之,无法呐喊和逃脱。
这棵大树一定是长在邙山上,被山洪连根拔起冲到了黄河里。如果不是山洪的威力,很少有力量能把如此粗大的树木从山上抛到黄河里。大自然发起怒来要比人儿发怒厉害多了,一切生物在大自然的面前都会显得微不足道。也许生长在大自然中的生物只有适应和顺从大自然,才能在大自然中生存。
这棵大树在大河中间的激流中,汹涌的波涛起起伏伏地驮着这棵大树,好像它不愿屈服强势的浪涛的摆布,粗大的身躯不断挣扎着,不时忽地旋转、忽地掉头摆动、忽地滚动颤抖,像是一个庞大的生命体在与浪涛搏斗抗争。远看就像大海中一头鲸鱼摇头摆尾在戏水拨浪。不时大树与浪涛碰撞翻起一股股浊浪,好似鲸鱼喷出的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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