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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生来骄傲(二)


定义侯是不眠不休赶回燕国的,抵达京州时,前后才用了半个月。一进城门,他二话不说直奔燕王宫,先是见了聂星逸一面,又去探望了两个受伤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暮枫、暮枟是他的儿子,聂星逸也是,看到他们自相残杀,还是因为发妻的野心和妒恨,他心中痛苦难以遏制。

聂星逸想起长女枉死、幺女被困,心中更是悲愤不已,忙与定义侯商量营救大计。然而定义侯根本没听进去,只信心满满地道:“你不必担心,我有法子。”

聂星逸表示怀疑:“您有什么法子?”

定义侯没有正面回答,只黯然叹息:“我与长公主结发夫妻几十年,对她的性情再了解不过……你放心交给我吧。”

听闻此言,聂星逸的心头大石轰然落地,他这才艰难地开口:“多谢……谢您。”其实事到如今,他也没能真正将定义侯看成自己的父亲,然而这些年在聂星痕的压制下,他孤立无援,除了定义侯之外,他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也许这就是血缘的力量,无论多排斥自己的身世,人都本能地愿意去相信亲生父亲。

“事不宜迟,您快去长公主府吧!”聂星逸忍不住催促道。因为两子两女被困之事,他这些日子殚精竭虑,身子熬得更加不如从前了。

但定义侯并没有立刻动身,反而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见见望成和望安。”

聂星逸蹙眉犹豫很久,有些不情愿:“两个孩子才刚逃出来,精神都不大好……”

“无妨,”定义侯打断他的话,“走吧。”

于是父子二人便一同去探视聂望成和聂望安,彼时魏连翩正在殿内照料两个孩子吃药。聂星逸和定义侯齐齐走到殿门口,瞧见是这副情形,前者便解释道:“他们逃出来后受了惊吓,再加上长公主之前下了毒,我前思后想不放心,便让御医给他们开了几幅压惊、祛除残毒的药。”

定义侯点了点头,远远看着两个正在喝药的孩子,目中流露出不舍之意。

聂星逸踌躇片刻,还是问道:“您可要进去看看?”

“好。”话音落下,定义侯不假思索地走入殿内,走到两个孩子跟前。聂望成与聂望安立刻站起来对聂星逸行礼,定义侯这才发现,聂星逸的长子聂望成已经比他还要高半头了。

这是他的孙子!慈爱之意油然升上心头,定义侯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拍聂望成的肩膀。岂料后者却挥开他的手臂,拉着聂望安警惕地后退三步。

魏连翩见状蹙起娥眉:“成儿,怎么了?”

聂星逸也尴尬地斥责:“不得无礼,这是……是定义侯。”他始终没有勇气说出那句“这是你们的祖父”。

“儿臣知道他是谁!”聂望成一手护着聂望安,一手指着定义侯道:“长公主府有他的画像,他和长公主是夫妻!他不是什么好人!”

长子的这一句话,使得殿内一阵沉默,聂星逸和魏连翩都不知该如何接话,又该如何解释。

就连定义侯自己也是无话可说。聂望成的防备目光,生生刺痛了他的心,终究,他什么都没再说,也没再上前一步,只是无比留恋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聂星逸只好与定义侯一同离开。魏连翩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默默叹气,转头叮嘱聂望成:“成儿,日后见了定义侯,你还是要客气些。”

魏连翩并不是聂望成的生母,他也只是面子上对魏连翩尊重而已,听见这话,他不禁露出几分抗拒之色:“他是长公主府的人,儿臣为何要对他客气?”

魏连翩也不知该从何解释,只道:“他此次进宫,是来救你妹妹的,难道你不该对他客气?”

岂料聂望成冷哼一声,反问魏连翩:“儿臣救回安弟弟,也没见母后夸我一句。”

魏连翩一时语塞。按理而言,聂望成救出了她的亲生儿子,她是该感谢他,但她只要想起当日聂望成是弃妹而逃,她便对这个孩子的所作所为无法认同。聂星逸专程与她商量过此事,为了怕聂望成生出偏激的想法,她决定不再追问事情的经过,让他慢慢忘却当日所为。

但是她忍了半个多月,今日被对方一激,还是忍不住问道:“成儿,你当日为何要弃妹而逃?”

聂望成流露出诧异的表情:“难道儿臣应该为了妹妹放弃逃跑吗?当日若被长公主抓回去,如今死的可就是儿臣了。相比之下,自然是能逃一个是一个,何况儿臣把安弟弟也救出来了,儿子总要比女儿重要,您看父王也没说什么。”

魏连翩听后,只觉得浑身发冷,对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孩子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她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心里却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看好望安,让他少和聂望成接触。

尤其是她发现,这次两个孩子逃出来之后,望安对哥哥明显产生了深刻的依赖。这让她感到非常不安……

*****

聂星逸和定义侯见过两个孩子之后,便直奔宫门而去。前者早已备好去长公主府的马车,询问后者:“需要我陪您一起过去吗?”

定义侯摆了摆手:“不必了,你出面只会让局面更糟糕。你派几个可靠的侍卫和我一起去,把孩子皆回来即可。”

聂星逸不及多想,连忙派了一百名侍卫,但定义侯只带了其中五个人与他同行。临上马车前,他不忘郑重嘱咐聂星逸:“只要孩子平安回来,我希望你能放了暮枫和暮枟。”

聂星逸点了点头:“这是自然。”

定义侯又提醒他道:“他们毕竟是你同父异母的兄弟,日后也是你的依靠,否则你在新朝将寸步难行。”

聂星逸再次点头:“这话您该对长公主说。”

定义侯立即流露出几分疲惫之色:“我知道了。”言罢他上了马车,朝长公主府疾驰而去。

虽然与长公主已经和离多年,但两人毕竟曾是恩爱鸳侣,外人又不晓得当年和离的内幕,故而侍卫们一见是定义侯登门,便以最快的动作通报给了长公主。

但长公主拒绝见面。

当侍卫将这个消息委婉告知定义侯时,他默然片刻,才道:“告诉长公主,本侯有和谈的内情相告。”

侍卫们只好再次进去禀报,这一次,长公主答应见他了。

定义侯已经有七年没有踏入过这座公主府了,陡一进去,却发现这里的格局并没有任何改变,就连一草一木都保持着原样。长公主五十大寿时夫妻两人共同栽下的枇杷树已经亭亭如盖,无声地见证着这段爱情的消逝,以及岁月的流失。

长公主变憔悴了,这是定义侯见到她的第一印象,虽然依旧华服盛装,但难掩其鬓发斑白,眉目沧桑。是啊,她已是六十岁的妇人,曾孙都有了三个,又岂会不老?

而长公主似乎没有什么耐心接受定义侯的打量,冷然看着他道:“你最好是有正事要说!若是为了聂星逸的女儿求情,大可不必!他断了枫儿和枟儿的手腕,我定不会轻饶他!”

定义侯听后,也没有发表孰对孰错,只是叹道:“这么多年,您还是如此争强好胜。”

长公主闻言立即变色,继而冷笑:“我也有不争强不好胜的时候,只可惜我相夫教子的那几年,你与赫连璧月生下了两个野杂种!”

一提起此事,定义侯也无话可说,只得再一次认错:“当年的事全是我的错,与孩子们无关,公主,您放了他们吧。”

他这般一说,却导致长公主心中的怨愤之意更浓:“说到底,你还是要帮着那个贱人的孩子说话!枫儿和枟儿左腕已断,怎么不见你心疼?”

定义侯摇了摇头:“若非您指使枫儿和枟儿掳走几个孩子,一切怎会发生?公主,一切错都在我,不在孩子们。尤其那几个孩子年纪还小!不像枫儿和枟儿已经是有孙子的人了!”

“你是在怪我了?”长公主原本就是脾气火爆,此刻听见定义侯一味帮聂星逸说话,更是愤怒不堪,指着他大笑起来:“哈哈,你还是忘不了那个贱人,连带贱人的儿子也要高看一眼!好!暮皓,你等着,我偏要把燕王之位从聂星逸手上抢过来,我要让我的儿子做燕王,我要置他于死地,我要你终生后悔!”

听闻此言,定义侯目露悲戚之色,连日里赶路的倦意在此刻陡然爆发,他心头一痛跪倒在地,扶着手边座椅大口喘气:“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老天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为何要如此对待我的孩子!”

长公主在他刚刚跌倒之时,原本流露一瞬的关切之色,旋即又冷起脸色:“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不要以为苦肉计能打动我!你要说和谈的内情就赶快说,不说就滚出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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