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恼怒(2)
我心里惴惴地被众人拥上步辇,汀兰小筑里迎蓉一众也在等我,将我迎进了屋内嘘寒问暖地,还早早预备了汤水沐浴。皇上微服出宫的事,除了前朝几位重臣能够得知,其余人都给封了消息。迎蓉她们自然也不知晓,还以为我又在烟波致爽殿里侍奉皇上,且一天一夜不曾归来。
小连子还喜笑道:“皇上实在太爱重娘娘了,来了行宫后,竟还不曾招幸过旁人呢……”
我颓然地与他挥手道:“这话不要再说了,日后可就不会这样了。”
“哪能呢,旁人哪里及得上娘娘万中之一……”不知情的小连子他们还在赔笑。
我话虽那样说,心里还是希望不要如此。皇上您是天子啊,您大人有大量,我知道我蠢笨驽钝不知为何又说错话把您给气着了,但您就别跟我计较了行不?
只是在这一日的傍晚,我终于是大失所望了。夏侯明招幸了莲昭媛,凤鸾春恩车从她的留仙馆一路往烟波致爽殿行去,辘辘滚动的声响伴随着赤金风铃的泠泠作响,由远及近地传到汀兰小筑里来,又缓缓地消逝而去。
我心内是苦闷的失落感觉,我倚着内殿的殿门极目远眺,仿佛想要望见离此地不远的烟波致爽殿,却终是被浓重的夜色所阻隔。
唉。
之后数日夏侯明都不曾招幸我,而是按着余下嫔妃的位分,每晚幸一人,轮流着往下排。
娴贵嫔,文容华,李婉仪,荣小媛……一直到最末的金采女。皇上统共带了这么些人,几天下来给幸了个遍,可算是令之前怨怼滔天的后宫守得云开见月明。另一头的我则是焦虑不安地,少不得又端了些费心做出来的小菜进烟波致爽殿求见。可到了之后又发现,夏侯明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白日里总有外臣留在殿内与他议政,根本不得闲。而后宫那些日日被招幸的嫔妃们,也是只有晚上去侍寝,白天是踏不进去一步的。
唉,那北疆的动乱可真是个要紧事儿啊……
白天我是什么都干不成了,只好等傍晚时臣子们都退下,才可行事。不过如此的话,我又要应付那些前来侍寝的嫔妃们……但也没什么好法子了。
五月三十那日,我煮了一壶宁心茶,在晚膳之后去了烟波致爽殿。
烟波致爽殿那儿依旧是殿门紧闭。侍立在外头的王德很恭顺地上前给我请安,与我赔笑道:“今儿是李婉仪侍寝呢……”
王德对我规矩有礼,旁的御前内监们也很是恭敬地垂首立在一旁,低眉顺目地。我瞧着他们这样字,心里稍稍安心了,想着不过几日的冷落,并不能带来太大的改变。
行宫里的嫔妃和宫人们,对我还是丝毫不敢冒犯的,看起来,我前段日子里算得上“积威甚重”,就算惹了夏侯明恼怒,旁人也不敢冷嘲一句“失势”。
我朝着王德淡淡一笑,道:“轮到她了呀?你放心,本宫是不会进去的,只是劳烦公公将这壶茶带进去就好。”
王德笑着应下了,接过迎蓉手上的宁心茶退下去了。我不再多言,扶辇回了寝宫,却把迎蓉留下来盯着这里的动向。
在我预备着安寝之时,迎蓉就回来了,却是满面愤愤地与我禀道:“……那李氏也胆敢在娘娘面前放肆了!您可不知,王大总管是酉时一刻送进去的茶,酉时二刻时奴婢却瞧见有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地溜到后殿里,提着个什么东西,全给倒在了芍药花圃里……”
说着还兀自跺脚置气:“……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娘娘不就是七八日没被传召么,就敢冒犯到娘娘头上了!她不过是有个小小五品知州的哥哥,出身并不好,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这实在是……”
我对此倒不觉着意外,李氏很得皇后的赏识,胆子大一些,胆敢直接到我头上动土也不足为奇。况且我现在落了下风。
我只浅浅地笑着安抚迎蓉一句,追问道:“那你可看清楚了,她只把东西倒掉了,壶可还留着?”
“茶碗?”迎蓉一愣,而后细细思索片刻,犹豫着道:“咱们送进去的是秋海棠青釉的碎花瓷壶……不过奴婢听着,酉时二刻时大殿里头有碎东西的声音,而后过了两刻钟皇上就寝了,奴婢不敢呆在那儿,就回来了……”说着又更甚惊愕且气愤地瞪大了眼睛,道:“她竟敢摔了……”
秋海棠有相思之意,是我特意选了那样的瓷壶,我知道她会把东西倒了,但那壶或许……我心里猛地沉下去,一掌拍在了小几上,恨恨道:“以往我是小瞧了李氏!到底比我想象的要细心圆滑些!”
今日这一招以失败收场,我只好等第二日的傍晚再次去跑一趟,拿在手里的依旧是宁心茶。
我自知自己烹饪、煮茶的本事都不过尔尔,与那莲昭媛和娴贵嫔根本无法相比,遂也无法在茶上头下功夫,只好在茶壶上下功夫。这一晚我是有些信心的,按着位分,应是传召了荣小媛,至少比李婉仪要好对付一些。
然而等到王德将我迎进了内院,他方有些讪讪地与我道:“昨晚上娘娘交代的差事,老奴没办好……”
我摆一摆手道:“总管公公已经尽力了,本宫很感激。”
然而王德的脸色却更加尴尬了些,继续道:“今儿还是李婉仪娘娘侍寝呢……”
我眉心突突地一跳,不由道:“连着两日都幸了她?先前也只有莲昭媛连着传召了两日,徐氏是什么出身,她又何德何能……”
然下一瞬我就闻见了隐隐约约清脆泠泠的声色,似乎是“醉渔唱晚”的曲调,很是舒缓悠扬。我面上又变了两变,王德觑着我的面色,小心翼翼地道:“李婉仪擅七弦琴。皇上这几日操劳苦闷,所以就……”
我越加竖着耳朵,细细地去听那琴声。从李婉仪手中流淌而出的音色宛若塘中碧莲,郁郁青青,又似起于青萍之末的微风,清新醉人。我站在殿外恍恍惚惚地听完一曲,只觉世间所谓美妙的旋律都因此而变得庸俗寻常无比,只有昆山玉碎、香兰泣露才能与之相比拟。
在我的印象中,文妧抚琴已经很是出色,而若和李氏相较,却是远远不如了。
即使再厌恶,我也无法否认李氏琴艺的高华。我今日无论带来了再好的东西,也是不可能送进去了,皇上既然喜欢上了她的琴声,旁人送来的东西只能被当做惊扰兴致的败笔。
王德和小安子等人虽认为我不可能就此失势,李氏也不会在短短时间内就压过我,遂还是偏帮与我的;可就连他们也不敢主动应承了我将我的东西送进去。
我沉沉地问王德道:“本宫与李氏是同一批的秀女,三年相处,以往并不曾觉着她擅长七弦琴……她不是善于歌舞么?那舞跳得又不如佳贵人,怎么就突地学会了琴……”
王德只是躬身道:“老奴也不知道呀。平日里没听说的,谁知今儿就突地为圣上献琴曲,还如此出众……”
我听了,心里有些明白,却是越加气闷了,只摆手道:“多谢总管公公肯帮本宫。只是今儿……就罢了吧。本宫要回去了。”
我面色沉得极难堪,扶了辇要回宫去。这时候小安子又上前来了,在我的车轿前小声地道:“奴才有句话想说与娘娘……李婉仪娘娘是个圆滑且会说话的,在皇上面前很是温柔可人、百依百顺呢……”
我面露感激之色,点头道:“多谢你的提醒。”
还好我素日里做了许多应该做的事情,到了这头上,小安子也愿意卖我一个人情。
我回汀兰小筑之后,将桌上的一碗茶盏扫在了地上,宫女们都跪了一地。迎蓉惶恐地上来劝,我犹自大怒,道:
“好,很好。皇后身在京城,却能把手伸到奉天城里来!”
李婉仪深藏不露,原来就是为了等待这样的机会。等待我一时出了纰漏被皇上冷落,便借机扶摇直上!
那样的琴艺至少是十年的苦工,不想我竟未曾发觉,这后宫之中可真乃藏龙卧虎!难怪她家世平平却能入得皇后的眼。皇后失势后不曾随着到行宫来,我以为一个小小的婉仪翻不起浪,也就不曾对她上心,不曾想还是被钻了空子……
而小安子提醒我那一句,其实他的话没有说完。他的意思是,李婉仪在皇上面前百依百顺、说话温软柔和,而我这一回惹恼了皇上,正是因着随皇上出宫时说错了话……
小安子告诉了我两个事儿,一是皇后那边已经猜到我为何受冷落,虽然不清楚内情,但清楚是因口舌上的错处;二是李婉仪抓住了这一点来对付我,她的顺从与我的忤逆……莫说如此,恐怕她还在夏侯明面前给我上了眼药,指责我的错处……小安子因畏惧李婉仪,遂不敢说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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