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借车
花蕊娘提着小半篮子河沙，心慌慌地进了自家院子。商姨娘听见声音从灶间里探出头来，向着她这边问了一句：“蕊娘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唔……”花蕊娘不自在地用脚尖蹭了蹭地面，做贼心虚地答道：“在河滩边玩了一会儿，朗哥儿和云娘呢？”
“在屋子里呢，”商姨娘朝花玉朗的屋子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接着对花蕊娘道：“快去把沙子放了，我给你们烧了热水，洗洗该歇着了，明儿一早不是还得去镇上。”
“哎，”花蕊娘赶紧应了一声，忙慌地提着篮子就往菜园子里跑了去。
等到花蕊娘从菜园子回来，花玉朗和花云娘都已经打水洗完了脸，正在屋子里合用一个木盆泡脚。两个小的不时的用脚尖朝对方身上撩着水，闹得不亦乐乎。
“别玩了，等下打湿衣裳。”花蕊娘顺手拍了花玉朗一巴掌，伸手拿起一旁的脸盆，便转进灶间里去倒热水洗脸。
浸了热水的布巾子盖到脸上，被冷风吹得有些刺痛的皮肤顿时觉得暖暖的。花蕊娘舒服地仰起头，待到布巾子上的温度散得差不多了，才将它拿下来放到盆子里面搓着。
借着灶台上昏黄的油灯，花蕊娘看见自家浸在水里的双手有些微微发红，原本细腻柔滑的指头也似乎变得有些粗粝。
她连忙将手指抬到眼前，借着灯光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又用双手互相摩挲了几下，忍不住就轻轻叹了口气。
院子里头传来了哗啦的一声泼水响，一会儿商姨娘提着脚盆进了灶间，见花蕊娘正举着双手发呆，便好奇地问道：“蕊娘，咋了？”
“姨娘……”花蕊娘一张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她将手伸到商姨娘面前：“我手上长茧子了。”
“啊？我看看，”商姨娘一把将她的手捉住，凑到油灯面前细细地翻看着。花蕊娘撅着嘴唇，示意着她道：“喏，小指头下面，和掌心连着的这儿，两只手都有。”
“没事儿，”商姨娘温声宽慰着她：“把脚洗了，进屋子来我拿针帮你挑。”
“茧子又不是水泡，拿针能挑？”听到要被针扎，花蕊娘立刻惊恐地睁大了眼。
“怎么不能？”商姨娘微微一笑，操手帮她把水倒进了脚盆里，一边说道：“拿针把面上的老皮挑了，往后注意着不要再磨到，明天我熬点米汤给你涂，多涂几次就好了。”
“真的？”居然还有这样的方法，花蕊娘还真是闻所未闻。不过她依稀记得，米汤和米浆本来就是天然的上好护肤品，想来应该不会有错。
“嗯，现在天冷，脸上也得涂点，当心吹多了风起裂口。”商姨娘替她把擦脚的巾子拿过来，神色有些黯然地说道：“原来你们个个都是娇嫩的娃娃，哪曾想过有一天会受这样的罪……”
“姨娘，咱们现在不都是好好的？”花蕊娘让她说得心头微微有些发酸，连忙冲着她挤了个笑容，抢着说道：“倒是你，往后别直接用冷水了，咱们家又不是买不起柴禾。”
“我原来在家就做惯了活计，不像你们小娃娃家的皮子嫩。”商姨娘轻轻嗔了她一句，眼睛里却是笑吟吟的。等到花蕊娘洗完了脚，商姨娘便顺手帮她泼了水，拿起油灯一起往屋子里去了。
村子里的夜晚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了街道上偶尔的车轱辘声，以及打更人清脆的锣鼓响，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沉寂在了这夜色之下。
听着身旁的花云娘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花蕊娘轻轻翻了个面，却半分睡意也没有。
屋顶上时不时地淌下一两滴积水，落在门外的院坎上发出“噼啪”的轻响。水声和心绪交织在一起，花蕊娘忍不住睁开眼来，望向黑暗中的木柜子。
宗少城应该早都回到宗家祠堂了吧？不知道在那深深的大宅院里，他此刻睡得是否安稳。
花蕊娘暗自叹了口气，不自觉地两手交握在一起，用指腹轻轻来回摩挲着。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明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宗少城没说错，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
他不愿意详说，自己也没有细问。不过想想也知道，宗老夫人当日那样待他的母亲，此次迁坟之事，必定非常不容易。
宗老夫人到底对他提了什么要求，来作为交换的条件？花蕊娘不禁有些后悔，开始还是应该向他问个清楚，省得自己在这里不住的琢磨，纠结至此……
难道是要他放弃武学？怪不得他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花蕊娘猛地从床上坐起，不安的滋味顿时充斥了全身。
床对头的商姨娘忽然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呓语，花蕊娘只当是自己的动作惊到了她，连忙又小心翼翼地躺了回去。
若是从此再不能相见……花蕊娘紧紧闭了眼，良久睁开，眼瞳里已满满都是痛苦之色。
不是说好的吗？只是欣赏，绝不做任何非分之想，为何此时心头萦绕的，却是心痛、失落……
花蕊娘啊花蕊娘，枉你两世为人，结果还不是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身下的木床发出嘎吱一声轻响，花蕊娘伸出右臂环抱住自己的肩头，将整个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努力地闭紧了双眼。
正在迷迷糊糊之际，花蕊娘突然听到自家的院门被人拍得震天响，吓得她连忙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怎么了？”商姨娘探起半个身子，语气里透出十分的恐惧。
一旁的花云娘身子哆嗦了一下，睁开眼一手抓紧了花蕊娘的胳膊。
“姨娘云娘别怕，我去瞧瞧。”花蕊娘心里也是十分的惊惶，但仍是故作镇定地拍了拍花云娘的肩头，掀开棉被就要蹬下地来。
“蕊娘你别去，还是我去看看，这大半夜的……”商姨娘的声音还有些微微颤抖，但她还是飞快地坐了起来，一手按住花蕊娘，一手拉了衣裳就往身上披。
屋子外面传来了几声踢踢踏踏的脚步响，只听赵氏在门外叫道：“蕊娘……是我，赵婶子，你们睡了吗？”
“是婶子，”一家三口齐齐松了口气，花蕊娘赶紧出声应道：“来了，出什么事儿了婶子？”
“明章他爷摔了，来找咱们家借板车送去看大夫，你大叔让我上来跟你说一声，赶你们家骡车去行不？”赵氏语调快速地说着，声音里隐隐有些焦急。
周老头摔了？花蕊娘看了商姨娘一眼，连忙扯了棉袄裹在身上，蹬下床去开了门。
一阵冷风趁机打着旋刮了进来，花蕊娘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赵氏见她开门出来，便赶紧将她拦住：“别出来了，小心吹了风着凉，我就是来跟你们说一声，你看行不行？”
“行，摔得厉害不？人在哪儿？婶子你带我去看看。”花蕊娘手脚麻利地将棉袄系好，又弯下腰去提好鞋子，拉着赵氏就要往外走。
“是明章他爷……”赵氏一把扯住花蕊娘，面上便有了几分为难。
花蕊娘知道她在担忧着什么，便连忙拍了拍她的手，一脸无谓地笑道：“救人要紧，到底摔着哪儿了？严不严重？”
“就是，”商姨娘也穿好衣裳出了屋子，闻言便接口道：“老人家上了年纪摔跤可不是开玩笑的，人呢？车赶出来了没有？可耽误不得。”
“你们还真是半点不记仇……”赵氏摇了摇头，便快速地说道：“说是起夜的时候滑了，坐下去就站不起来，估计是摔了骨头。人送到我家来了，外头倒是瞧不出什么，就是疼得厉害，直叫唤呐。”
“有什么好记仇的，明章哥他爷就是嘴上恶了点，也没真对咱们家怎么着。”花蕊娘回身嘱咐花云娘看好家，便和商姨娘一块儿跟着赵氏往她家走去。
吴婆婆家的院子里点了几处火把，照得到处明晃晃的。这会儿院子里面似乎围了好些人，隔得还有老远，花蕊娘便听到了周老头的哀嚎声。
“明章他爹给背过来的，说是知道村子里走不了车，要出村还得从咱们家这边绕。”赵氏看了花蕊娘一眼，意味深长地解释着。
花蕊娘点了点头，她明白赵氏的意思。村子里走不了车，那是指的骡子大车，可不是吴婆婆家的手推板车。周大既然将周老头背了过来，打的主意肯定是想借自家的骡子车，估计是怕周老头面上下不来，才故意说要借板车。
吴婆婆一家都是热心的人，送医这样万分急火的事情，她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替周家人考虑。而自家听到是因为这样的事情要借骡子车，肯定也不会不答应。
花蕊娘暗自笑了笑，都这种时候了，周家的人还想要顾着周老头的脸面。看来周老头对自己一家的成见，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刚踏进吴婆婆家的院子，张氏扭过头来瞧见了她们，就连忙迎了上来，拉着花蕊娘的手道：“蕊娘，咋还把你们惊动过来了，你看这事儿真是不好意思……”
周明章闻言回过头来，急火火地说了一句：“蕊娘，我爷疼得厉害，把你们家骡车借我们用用成不？”
花蕊娘刚要答话，就听到院门处传来了周老头的声音：“不，不用……就用板车推就行，不碍，不碍啥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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