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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风雪来客


商姨娘轻声叹了口气,有些怅然地说道:“我现在没别的盼头,就希望你们几个能过得安安稳稳。将来,我也好有脸去见老爷和太太……”

花蕊娘沉默了一下,便挤出一个笑容道:“姨娘你也别太担心,这些都是长远的事情,还早着呢。咱们现在只要努力把日子过好了,将来要替云娘说亲也好,还是替朗哥儿打点前程也好,都有个说话的余地。”

商姨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期待,她忽然站起身来,一边收拾着装药酒的罐子,一边有些尴尬地说道:“你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啥?真是的。”

花蕊娘笑了一下,她想了想,又向着商姨娘道:“对了姨娘,咱们是该找个时间上山去拜拜爹娘了。”

“嗯,”商姨娘应了一声,便轻垂了眉眼,自责地说道:“云娘排在你后头,是不急,倒是你……我是个没用的,也不知道该怎么替你们打算。”

“姨娘,怎么又说这样的话?”花蕊娘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语气坚定地说道:“姨娘你别替我操心,我老早就想过了。朗哥儿现在还小,云娘也还没有说亲,你身边总得有人帮衬着。我得看着他们一个个的安置好了,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说什么傻话?”商姨娘惊讶地回过头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家里再不济,也没有为了弟弟妹妹的前程把你留成老姑娘的道理。”

“什么留不留的,这是我自己的想法。”花蕊娘笑了笑,便低下头去温声道:“要等朗哥儿长大成人,撑起咱们家这个门户,起码还得好几年,我得在你们身边看着,才放心。”

商姨娘怔了怔,却是一句话也没有答上来。

“不说这个了,”花蕊娘笑着抬起头来,故作轻松道:“趁着这几天没有起凝冻,咱们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镇上办年货?”

“这……”商姨娘的面上有了些为难的神色:“得去和你张婶子商量商量,看看你周大叔啥时候有空,能帮咱们赶一趟车。”

花蕊娘定定的点了下头,这个问题确实麻烦。起先买骡子车的时候,她只考虑到厉大送货方便,结果现在豆芽买卖不做了,她自然不好再凡事都去麻烦厉大。这段时间她们去武穆峰那边,都是周大每天赶车来回接送,对此花蕊娘老早就觉得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在村子里面生活,家里面没有壮劳力,的确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花玉朗年纪还小,每天又要去学堂,她和花云娘两个小姑娘,总不好学着那些大汉去赶车,肯定会招人家笑话。

要是能买个粗使的小厮回来就好了……

花蕊娘被自家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日子才刚刚安稳了几天,怎么就开始想起享受来了?不过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家里面现在有一百八十多两的存银,铺子里面还日日有进账,也不是买不起奴仆。只不过以她们现在的身份,要是使唤起了下人,指不定就会招来许多人戳脊梁骨。

这世道就是这样,光有银子还不行,得有地位,别人才会认可你。

话又说回来,有钱就能有地位。那些乡绅员外,哪一个不是花银子捐出来的?花蕊娘烦恼地叹了一大口气,心思又转回了花玉朗的学业上面。

当初她拼尽全力也要将花玉朗送进学堂,只是期望着通过读书考学这条路,能有机会查清父母的案情。这会儿想来,她们一家要想过上更好的生活,这也是一条捷径。

“蕊娘,又想什么呢?”商姨娘放好了药酒罐子,转回来见花蕊娘还坐在床沿上发呆,便出声问了一句。

“没啥,”花蕊娘摇了摇头,便将这份心思全部抛到了一旁。

不管是为父母洗刷冤屈,还是为了让一家人拥有更好的生活,这份压力都不应该强加到花玉朗一个人身上。他自己愿意努力上进当然好,就算不愿意,也不该强迫于他。

第二天早上起来,商姨娘见花蕊娘的额头上仍然是又红又肿,就开口让她在家休息。花蕊娘自觉只是小磕碰,不碍什么事儿,再说她又不放心不下铺子的生意,便执意要去。谁知商姨娘在这件事情上却格外的坚持,花蕊娘拗不过她,只得留了下来。

家里面人都走空了,屋子四处静悄悄的。花蕊娘坐在火盆边,和还只会“啾啾”叫的小黑玩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了些百无聊赖。

看来人的习惯都是养出来的,先前在桃源县生活的时候,天天呆在屋子里面,看看书写写字也不觉得烦。如今忙惯了,陡然之间清闲下来,倒不知道能干嘛。

小黑似乎也玩得有些累了,这会儿正安安静静地趴在地上,用它那两只几乎和毛色混在了一起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花蕊娘。

花蕊娘伸手把它抱了起来,小黑只轻轻挣扎了一下,便老老实实地接受了这份特殊待遇。花蕊娘伸手抚摸着小黑的后背,一边轻声道:“小黑啊小黑,平时家里面只有你一个狗,今天有我陪你,你开不开心啊?”

小黑“啾啾啾”地哼了两声,似乎就算是回答了。

花蕊娘微微一笑,眼神一下便沉了下来。她用手指胡乱梳理着小黑背上的绒毛,一边闷声道:“昨天姨娘跟我说,女子到了年纪,就该嫁人了,小黑,你猜我是怎么想的?”

面对着不会说话的小狗,花蕊娘反倒觉得少了许多在人前的那种顾虑,她轻声叹了口气,便继续说道:“这世上的女子,几乎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替自家争取什么。家境好些的人家,女儿在家的时候娇养着,嫁出去了,夫家便是天;家境不好的,像小兰那样,便迟早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黑你说,这有什么意思?”

不过咱们家肯定不像他们一样,将来要给云娘说亲,就算姨娘使不上力,我肯定也会尽量替她寻一位良配。不求家世有多么的好,但一定要一心一意的待云娘,对她好,尊重她,也要云娘自己喜欢,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那才有意思,对不对?

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那你呢?你想和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

花蕊娘吓了一大跳,不等她反应过来,房门忽然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宗少城一步便跨了进来。

宗少城从口中呼出一口寒气,目光紧盯着花蕊娘道:“一心一意待你,对你好,尊重你,你喜欢,是这样的吗?”

寒风趁机打着旋的刮了进来,几片小雪花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宗少城的头发和肩膀上。花蕊娘看着面前的人,顿时觉得千言万语梗在心头。她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下雪了。”

宗少城轻轻点了下头,又往火盆这边走了一步,只是定定地看着花蕊娘,并不答话。

花蕊娘这才醒过神,她连忙将小黑放在地上,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张口结舌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宗少城眼神一深,盯着花蕊娘瞧了一会儿,他才轻声答道:“我去了有间食肆,你妹妹说你昨天摔伤了,你没事吧?还疼不疼?”

“不疼……”花蕊娘怔怔地回了一句,她心头一慌,连忙走到门口探头看向外面,口中急声道:“你快点出去,要是让别人看见了……”

“看见就看见,”宗少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花蕊娘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便不由得身上一僵,一时竟然忘了挣扎。

宗少城死死地盯住她,弯着嘴角似笑非笑地说道:“看见又怎么样?看见了才好呢,孤男寡女共处一……”

“宗少城,”花蕊娘猛地将他的手甩开,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怒视着他道:“不要以为人人都会稀罕你这金贵的宗家大少爷,你要是来寻乐子,恐怕找错地方了。”

“蕊娘……”宗少城神色一凛,立刻敛了笑容,沉声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坏了你的名声,就能娶你了,是不?”

花蕊娘听得前半句,便怒从心头起,她顺手抓起桌上的一把梳子,正要往宗少城身上扔。待听到后面一句,她扬到半空中的手臂,忽然生生地顿了下来。

宗少城眼神深深地看着花蕊娘,过了半晌,他突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说什么?娶……花蕊娘嘴巴嗫嚅了几下,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你原来说我是什么?不知疾苦的大少爷?”宗少城苦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说得没错,我连个好些的办法都想不出来。不像你,又能赚钱养家又能照顾弟弟妹妹,你这么能干,这么好,这么……其实是我配不上你,这样才对。”

花蕊娘让他一席话说得蒙了,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的使劲捏着手上的梳子。

宗少城走到她身旁,将梳子轻轻地从她手中拿开。花蕊娘刚要闪躲,宗少城便将她的手紧紧握住,看向她柔声道:“我以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大少爷,凡事只由着自家的脾性来。可是现在我知道了,对不起,别再恼我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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