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难得宽心

花玉朗向来不善于在自己的面前撒谎，瞧他这摸样就知道是有事。花蕊娘压下心头的愠怒，放缓了语气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朗哥儿别怕，告诉姐。”

花玉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小声道：“昨天上学的时候，我和思良哥去叫明章哥。三舅公，叫我以后别找明章哥玩。”

又是这个周老头，花蕊娘一股火气从心头腾起，不用细问也知道他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肯定又是什么怕自己家带累了他家周明章的前程……想归想，花蕊娘嘴上还是安慰道：“别理他，有些人就是嘴上讨厌，朗哥儿千万别听他胡说知道吗？”

“真过分，咱们又不欠他什么东西，凭啥每次都这样说咱们。”花云娘“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站起身来就要往外面走。

“云娘，你干啥去？”商姨娘忙慌叫了她一句。

“我去骂回来，我倒想问问，咱们不偷不抢的，哪里就碍着他的眼了，凭啥总瞧不起咱们？”花云娘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来，眼睛里面却已经有了点点泪花。

“云娘回来，别闹。”花蕊娘沉了脸色，想要安慰她们几句，却又觉得心头梗得发慌。

花蕊娘说话向来都管用，花云娘犹豫了一下，便慢慢挪回了桌旁，一张小脸上却仍是十分的委屈。

“嘴长在别人身上，哪里有那么多功夫去挨着计较？”花蕊娘深深吸了口气，抬起眼来看着两个小的，一字一句地说道：“咱们凭着本事，将来把自家日子过好了，那些人就算再有想法，也说不出什么来。”

花玉朗立刻捏了拳头许愿道：“姐说得对，我好好念书，将来考了功名，他们就不敢再瞧不起咱们。”

“嗯，”花蕊娘宽慰地笑了笑，想想又补了一句：“朗哥儿知道用功当然是好事，但是别人瞧不瞧得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自己不能轻看自己，知道吗？”

花玉朗和花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花蕊娘轻声叹了口气，向着他俩温声道：“行了，赶紧吃饭吧。”

饭桌上一阵沉默，隔了好大一会儿，花蕊娘才想起商姨娘方才说的事，连忙向着她道：“姨娘的想法好是好，我也打算过，但我觉得有些不大合适。”

“嗯？”商姨娘听她提起话头，立刻抬起眼来。

“武穆峰那边太偏了些，虽然有那么大个庙，但是离山脚又远。咱们白天在那边做生意还成，要是搬过去，那四周就咱们孤零零的这么一户，我怕有些不大安全。”花蕊娘看着商姨娘，耐心地解释道。

先前因为李朝延指使人下药的事情，一家人心头都有了些阴影。这会儿听到花蕊娘这么一说，商姨娘也觉得十分有理，便轻轻点了下头，没有再提这个话。

“姨娘你放心，”花蕊娘顿了顿，向着她们微笑道：“豆芽现在卖得正好，等过完这一冬应该能攒下不少银子。来年开春要是食肆生意还算好，咱们就在村子里买块地，好好修上一座院子。”

两个小的眼睛都是一亮，商姨娘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喜色。一家人对视了几眼，都欢喜地轻轻笑了起来。

“不光要修房子，咱们还要买地，买上好几十块大田，咱们就是村子里最好的人家……”花云娘一边抿着筷子，一边咯咯地笑着道。

“就是就是，不光这样，到时候我还考功名回来，还给姐和二姐买丫鬟，就再没人敢骂咱们了。”花玉朗忙不迭地跟着说道。

一家人都被这喜悦的情绪感染着，纷纷诉说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屋子里的欢颜笑语之声，顺着窗棂处刮进来的寒风远远传开了去。

吃完饭正在收拾桌子，就听见厉大在外面喊道：“蕊娘，你在屋子里吗？”

“在的，厉大叔你进来吧，”花蕊娘抬起头应了一声，将手里的抹布交给花云娘，让她拿到灶间里去。

“你们这屋子真暖和。”厉大在门口抖了抖脚上的泥浆，笑着走了进来。

花蕊娘她们的两间屋子里都燃了炭盆，桃源县的冬天不光阴冷还潮湿。她们几个过惯了舒适日子，如今有了条件，自然不会让自家受那份罪。

“过两天山上就开始烧炭了，你们还要不？我给你们备点。”两家常来常往，厉大也不用客气，自家就在长凳上坐了。

先前厉大就说过，等到村子里烧炭的时候再替她们预备。可是天气冷得快，她们也不愿意就这么干捱着，就自己花银子去镇上买了些。

花蕊娘注意到，厉大在说这话的时候微微摇了下头。也许在像他这样的庄稼人心里，自家过日子的这种态度，是不可取的。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吃不得苦，成不了人。”

这自然没错，不过是想法不同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法，只要不把自己认为对的东西强加到别人身上，那么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别人也无权干涉。

花蕊娘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厉大手上，抿笑着说道：“那就先多谢厉大叔了。不过我话先说好，到时候该给多少炭钱你就收多少，要是客气，蕊娘往后再有事儿都不敢麻烦你。”

“你这孩子就是算得清，啥事都不肯让别人吃亏。”厉大接过茶杯，笑着算是答应了。

“这茶叶好，只有蕊娘你这么舍得，咱这村子里几门几户的，喝口热水就不得了了。”厉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来手道：“对了，除了烧炭的事儿，我过来是想问你，黄豆没剩多少了，你看是再去村子里头问问，还是想别的法子？”

“哦，这事儿我知道，我都和镇上的杂货店说好了，过两天让他们给我们送来。”

上次之所以在村子里收黄豆，是花蕊娘存了要照顾村民的想法。现在早都过了秋收，村子里面只怕有存货的人家也不多，所以她一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那就行，剩的还够用几回，你婶子就说，你心细，叫我不要瞎操这些心。”厉大就应道。

花蕊娘搬了根小凳子坐到厉大对面，向着他笑道：“厉大叔你不过来，我还准备过去找你有事儿呢。咱们地契今天办好了，接下来买木料的事情，还得麻烦你费费心。”

“就办下来啦？上回不是说了再想两天……”厉大似乎意识到自家话说得不是地方，立刻改了口道：“没问题，我明儿就给你三叔捎信去，让他带几个相熟的工匠过来。木料啥的你也不用操心，他们在镇上做熟了，随便找个人就能给你问下来。”

花蕊娘心里微微咯噔了一下，买木料和找工人的事情前两天就托了厉大，怎么听他的语气，却像是这会儿才准备去办？

转念一想，花蕊娘就暗暗责怪了自己一句。别人肯帮忙已经是人情，虽说自家这也算是在照顾厉三的活计，工钱也按着市价照给。但是在这边，厉大却是免费出力的。自己要是还觉着人家帮忙没有尽心，岂不是变成了和李氏她们同样的人了？

要求别人总是很容易，要求自己却总是很难的，看来时常自省，确实是非常重要。花蕊娘自嘲地摇了摇头，心头的那一点子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就这样，明儿有信了我再来跟你说，我先回去了，豆芽还没浇水呢。”厉大将一杯茶喝尽，便站起身来。

“等等厉大叔，银子我还没拿给你呢。”花蕊娘赶紧站起身来去取钱袋。

“不用，到时候问好了木料啥的要花多少银子，你再自个儿去结啊。”厉大连忙摇手，抬脚就往外面走。

“万一到时候交定金啥的，你都帮了咱们这么大的忙，怎么也不能让你掏银子。”花蕊娘笑着摸出两块银角子，伸手塞给他。厉大笑了笑，倒也没有推辞，接过便出了门。

送走了厉大，花蕊娘返身坐下来，越想却越觉得心头不对味儿。

要说吴婆婆一家对她们的恩情，那是数不胜数，可不是她带着他们随便挣几个银子就能还得完的。

赵氏还好，可是除了她之外，吴婆婆和厉大这些日子，给人的感觉总是有点怪。

那天自己提出要开食肆的事情，厉大的第一反应也是，问自己是不是不打算卖豆芽了。

一旦牵涉到利益，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往往就会变得不那么纯粹。这样的问题花蕊娘一早就有担心过，所以她一直很注意，而且也自认为，在大方向上面，她都做得还算好。

自从她们搬到这边以后，一旦涉及到银钱的地方，她都算得十分清楚，绝对不会让吴婆婆家吃一点亏。秋天的时候吴婆婆她们经常送菜过来，她也会在别的吃食物件上面给她们还上一些。毕竟人情总要有来有往，才能够得以为继。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花蕊娘摇了摇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几乎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或许是见到了太多不好的人和事，自家才会这么敏感吧。

等到商姨娘洗好碗收拾了灶间回来，娘三个就凑在油灯下面，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修房子要做的准备。

“对了姨娘，既然是厉三叔请来的工匠，咱们可不能苛待人家。伙食上面你就多费费心，尽量操办得好一点。”花蕊娘想起这茬，便向着商姨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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