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万事皆难
第二日一早，花蕊娘便独自去了隐峰寺。在问了好几个和尚之后，她总算是在一处练功房里，找到了正在扎马步的诸葛遥。
真正到了要将信件交出去的时候，花蕊娘又有了几分犹豫。
会不会太大胆了？如今的女子，最出格的也不过是递个情诗、掉块手绢什么的。若是将宗少城吓到，那该如何是好？
花蕊娘转念一想，吓到也就吓到罢，最好是吓得他从此往后再不敢来招惹自己，那才好呢，省却多少心烦意乱事……
诸葛遥见花蕊娘踌躇了半天，也还未说出有什么事情相托，便忍不住催促了她一声。花蕊娘心下一横，硬着头皮掏出信封往他手里一塞，像蚊子哼似的扔下一句：“麻烦你帮我送给宗少城。”便顶着一张大红脸，一溜烟的跑开了。
花蕊娘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了落山村，到了家门口，她停下来拍着胸口喘了两口气，正要伸手推门，就听到院子里头传来了说话声。
“话要是回得狠了，就怕得罪人。咱们这小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是吴婆婆的声音，花蕊娘伸手推开院门，只见不止吴婆婆，还有商姨娘和张氏。她们一人手上抱着一个针线筐，正坐在院子里一边做活一边说话。
“婆婆，张婶子，都在呢？”花蕊娘笑着同她们打了个招呼，又转向商姨娘道：“怎么不去屋子里头坐？别冷着了。”
“蕊娘这孩子就是会心疼人，”张氏乐呵呵地笑道：“你吴婆婆说难得见到几丝太阳，大白天光的，在外头比屋子里头看得清楚。”
“我是年纪大了，眼睛不比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吴婆婆接口道：“这不，自家穿个针头都穿不利索。”
厉家的针线活一向都是赵氏在做，花蕊娘走上去，拎起吴婆婆手上正在缝的那件衣裳，好奇地问道：“婆婆，你这是给谁缝衣裳呐？”
“给你厉三叔的，”商姨娘温温一笑，又伸手往灶间里头指了指：“饿了没？灶头上有烧好的地瓜，你张婶子拿过来的。”
虽然才吃过早饭没多大一会儿，不过一听到地瓜，花蕊娘就想起了那香甜软糯的口感，惹得她立刻咽了口唾沫，脚下不停地就往灶间里头转进去了。
花蕊娘捧着还热乎的地瓜走了出来，蹲在灶间门口一边剥皮、一边听着她们闲话。
吴婆婆针线活不如商姨娘她们两个熟练，每缝几针便要开口不放心地问问。花蕊娘看得好玩，又忍不住有些感慨。
厉三平时与工匠们同住，昨天还是头一次回家来睡。昨天晚上，吴婆婆见厉三身上的衣裳腰间破了个洞，在席间就忍不住念叨了几次，今天还亲自动手给他做起了衣裳。果然天底下做母亲的心，到哪一天都是心疼子女的。
“对了，”花蕊娘咬了一口地瓜，抬起头来含含糊糊地问道：“婆婆，你开始说啥得罪人？”
吴婆婆和商姨娘交换了个眼神，同时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来叹了口气。
“村口陈二媳妇她婆母，今天早上过来托我给她带话。”吴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想让她家小儿媳妇，到你们家食肆里头去帮工。”
“咱们家没说过要请帮工呀？”花蕊娘奇怪地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吴婆婆。
“我也是这么给她回的，”吴婆婆面上有了一丝尴尬：“都怪我嘴碎，前阵子和她们凑在一块儿说话的时候，我顺嘴说你们那铺子就要开张了，也不知道人手够不够用。我就是这么随便说说，她倒听进心了。”
“那也没啥，”花蕊娘香甜地嚼着地瓜，毫不在意地说道：“咱们家确实没有请人的打算，照实给她回了就是。”
“嗯，我和你姨娘就是这么商量来着。”吴婆婆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去继续做她的针线活。
张氏却追问了一句：“蕊娘你们真不打算请人？那么大间铺子，到时候咋忙得过来？”
“灶上有姨娘看着，我和云娘跑堂招呼客人。反正咱们只开半天，先这么试着，往后人不够用了再说。”花蕊娘将自家的打算和盘托出，又顺嘴问道：“咦，云娘哪儿去了？”
张氏轻轻“哦”了一声，低下头去心不在焉地回道：“跟小兰上河滩玩去了。”
花蕊娘三口两口吃完剩下的地瓜，便拍着手站起身来道：“姨娘我也出去一趟，上回跟田大叔说让他帮咱们买的干货，我去他家问问。”
“去吧，”商姨娘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想想又喊了一声：“顺便去叫云娘早些回来，晚上咱们包馄饨吃。”
“哎，”花蕊娘爽朗地应着，便朝着院子外面去了。
等到花蕊娘带着花云娘回到家，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商姨娘一下。商姨娘抬头望了望天色，便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来：“你俩去歇歇，朗哥儿快下学了，我去擀皮包馄饨。”
擀面皮她们帮不上手，包馄饨花蕊娘和花云娘还是会的。等商姨娘做好了准备工作，姐妹俩便洗了手过来，娘三个一齐站在灶头旁，一边包馄饨一边说着话。
“对了蕊娘，”商姨娘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开口向着花蕊娘道：“你婶子刚才问了我几句，说咱们家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请帮工。我听她的意思，好像是想到咱们家铺子里去做工。”
“婶子？张婶子？”花蕊娘有些意外，村子里出去做工的一般都是男人，女人更愿意留在家里面操持。再说周家有田有地，张氏怎么也动起了这个心思。
商姨娘轻声叹了口气，便说道：“你三舅公伤了腿，又上了年纪，你张婶子说，怕是好不利索了。她们家本来就没几个壮劳力，你张婶子的意思是，来年想把家里的田地赁些出去，光靠她们两口子，怕是做不完那么多活。”
这下花蕊娘就有些犯了难，如果是别人来问，她大可以轻轻巧巧的推掉，可是张氏……周家现在确实也是这么个状况，周明章要上学堂，供读书郎本来就不是什么轻巧的事情。光靠着两个劳动力耕种田地，确实有些不大现实。
“我想想吧姨娘，”花蕊娘眨巴着眼睛道：“咱们家现在也不是请不起帮工，开一个人的工钱没啥。问题是，人情归人情，做生意就得有做生意的样子，咱们得算算这个帐，看是不是非得请人。”
“嗯，”商姨娘轻轻点了下头，接口道：“灶头上的事情我一个人能行，就是跑堂和别的杂活，你和云娘两个还小，你看是不是……”
花蕊娘昂起头来飞快地插了一句：“我不小了，姨娘和姐天天忙，我也能做事的。”
“知道你能干，”花蕊娘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着道：“先前咱们是商量过这事儿，可姨娘说得有道理，卖吃食累人得很，而且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咱们是得好好考虑考虑。”
“可是姐你不是说了吗？”花云娘不解地眨着眼睛道：“咱们家那食肆一天最多能挣百来文钱，又不是在啥热闹地段，花钱请人不划算。”
“所以我才说要想想呢，”花蕊娘轻声应了一句，脑袋里却莫名其妙地浮出一句话来。
那次去镇子上拿地契的时候，宗少城曾经跟她说过。来武穆峰的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娇客，这样的客人若是每月碰上一次，请人的本钱便统统回来了。
可她一开始对食肆的定位便是低端，而且本着做生意就是要开源节流的思想，所以并未太放在心上。
而食肆里面一家人的分工，也是一早就商量好的。现在想想确实也是一个问题，若是全家人都整天围着食肆打转，一来能放在豆芽买卖上的心思就轻了；二来花云娘还是个小孩子，让她成天的跟着这样受累，确实叫人于心不忍。
还有商姨娘，虽说商姨娘厨艺不错，手脚也还算麻利。可是做生意不比在家里做饭，整天的端锅拿勺，时间长了怕是也受不住。
花蕊娘想得有些心烦意乱，原本以为安排得好好的事情，事到临头却发现要从头考虑。她不禁对自己产生了几分怀疑，是不是做事太容易冲动了？
“蕊娘，你想啥呢？”商姨娘轻轻碰了她一下，疑惑地问道。
花蕊娘微微一摇头，弯起嘴角笑道：“行，姨娘，就听你的，咱们请帮工。不过到底请谁，还得再考虑考虑。”
“嗯，”商姨娘微微露了个笑容，又不无担心地说道：“你张婶子这人是利落，就怕明章他爷有啥想法。到时候拉扯起来又是亲戚，确实不大好说话。”
“我也担心这个问题，”花蕊娘用手背揉了揉自家太阳穴，苦恼地说道：“可是咱们既然决定要请人，放着张婶子这个现成的不用，又怕她心里头有想法。”
“可不是，”商姨娘捏紧了一个馄饨，跟着长叹了一口气道：“啥事儿都难，我现在才知道，会挣钱也难，不会挣钱也难。蕊娘，咱们家这些日子，可真是苦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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