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偷闲

武穆峰呈锥子型，从山脚到半山腰的这一截平缓，再往上面的隐峰寺走就越发的陡峭了。姐妹俩顺着山门往上爬了一段，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花云娘停脚歇了一下，扭头看见宗家的马车调转车头往另外一边去了，她便回过头来，对着花蕊娘兴奋地说道：“姐，你认识他？他的马车好气派。”

“不认识，”花蕊娘立刻矢口否认，想了想又轻声道：“从县城回来之前，我和朗哥儿去当玉牌，结果路上让马给踩碎了，我好像跟你说过，还记得不？”

花云娘点头表示记得，花云娘微微一笑，便将当时是如何遇上宗少城，以及配玉佩的来龙去脉与她说了一遍。

“对了，那破的牌子还在姨娘那儿，下次去镇上咱们拿去看看，要能重新镶好，朗哥儿不知道得有多高兴。”花蕊娘心思一动，便开口道。

“恩，下次拿去问问。”花云娘应了一声，想起花蕊娘被撞到的头顶，又道：“姐，你头还疼不疼？”

“没事儿了，”花蕊娘伸手触了触头上被撞到的地方，眼前不知不觉的，又浮现出宗少城那关切专注的神情来。

她心头突然一慌，立刻轻轻垂了睫毛，低声嘱咐道：“今天这事儿别告诉姨娘，也不要跟别人说。”

“为什么？”花云娘又是遗憾又是不解地看着花蕊娘，她的小脑袋瓜里可不是正在打算着，回去要好生跟商姨娘吹嘘一番呢。能坐上这么气派的一辆马车，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前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鬼丫头……反正就是别说。”

这妮子也不知道究竟是随了谁的性格，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究竟是半分没开窍，还是真不当一回事儿。要是让别人知道她们两个小姑娘上了陌生男子的马车，别人会怎么想？虽说自己不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但表面功夫总还是要做的……花蕊娘恨恨地瞪了花蕊娘一眼，又伸手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

“我不说就是了，”花云娘嘻嘻一笑，伸手揉了揉自家的额头，又腆着一张小脸凑了过来：“姐，那你刚才不是难受，是脸红了对不对？”

“啊？”花蕊娘目瞪口呆地看向她，这鬼精灵，小小年纪就胡思乱想些什么？

“嘻嘻，那位宗少爷长得那么好看，怪不得姐姐会脸红……”花云娘吐了吐舌头，见花蕊娘追着自己要打，便拔脚蹬蹬蹬地往台阶上跑了去。

依着贺掌柜的吩咐，花蕊娘直接将豆芽送进了隐峰寺的厨房。在厨房里的却不是和尚，而是一堆家丁下人打扮的人。一个服色严整的管事婆子与她们结算了银钱，又皱着眉头埋怨了几句，叫她们明日早些送来。

听厨房里那些下人的对话，隐峰寺这次办道场，是由宗家的大老爷牵头，专程为了宗老夫人祈福祷寿的。怪不得宗少城会出现，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要往隐峰寺送豆芽，难不成这送豆芽的主意，原本就是他想出来照顾自己的？

不可能，花蕊娘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一来宗少城不可能知道是自家在卖豆芽；再来怎么说他也是堂堂宗家大少爷，就算与自己有过那么几面之缘，也不足以让他上心吧？

更何况，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区区的黄毛丫头，哪里有一星半点值得他注意的地方……花蕊娘暗自想得入神，完全不知道自家脸颊上已经飞满了红云。

“姐，你又怎么啦？”花云娘用胳膊捅了她一下，眨巴着眼睛狡黠地笑着问道。

“哪有又怎么了？”花蕊娘惊觉过来，连忙慌张地掩饰了，拔脚飞快地往前走了去。

这场雨一直下到半夜，才依依不舍地停住。屋檐上的积水噼里啪啦地流淌下来，在这深夜里发出格外清晰的声音，直搅得花蕊娘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仍是心烦意乱的睡不着。

她悄悄的往床沿边上摸去，在那块床板下面，压着那方玄色的系带……

接下来的几日气候越发的萧瑟了起来，冬天渐渐开始彰显出它的威力。花蕊娘每日送豆芽回来，都要抱着火盆打上半天的哆嗦，才能缓过劲。

因为下雨耽搁了两天，菜园子里的棚子拖到这天才完工。结完工钱，两家人便合力将发豆芽的木盆筛子等全部挪了过去。正好厉三也从镇子上回来了，给花蕊娘她们带来了打好了书桌柜子等物。商姨娘将空的那张床铺好，又将东西归置进去，一间清清爽爽的卧室兼书房便收拾出来了。

花玉朗下学回来，看见自家有了新屋自然高兴。晚间便由商姨娘掌勺，在花蕊娘家的院子里摆了一桌，算作给厉三接风洗尘。

趁着人都在院子里面，花蕊娘便悄悄溜进屋子。她从床板下面拿出那条系带，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新打的柜子底，又在上面压了两件秋天的夹衣，瞧得完全遮盖严实了，才轻轻吐了口气，拍着手将柜门关好。

这几天去隐峰寺送豆芽，都没有再见过宗少城。不知道他是走了，还是……想想也是，他一个大少爷，自然是待在炉火温暖的内室，身边有一大堆的小厮丫鬟伺候着，哪里会随意走动，受这寒风冻雨的苦。

这般想着，花蕊娘眼睛里的神色便一下黯了。她蹙着眉头盯着那柜门瞧了半晌，忽然又伸手将它打开来。

花蕊娘的手刚刚伸向柜子底，便又一下缩了回去。

还是留着吧，他不是说了，将来若是做了什么大将军，凭着这条系带就要给自己十两金子。万一真有那一天，没事儿干嘛跟钱过不去……花蕊娘自嘲地笑了笑，下定决心一般的将柜门重新合上。

“蕊娘，蕊娘你干啥呢？吃饭了，”厉思良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花蕊娘扭头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厉思良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鸭蛋青直缀，吴婆婆就这么一个孙儿，自然是疼到了心尖里去。这些日子卖豆芽挣了银子，也是什么好的东西都先可着他来。看见花蕊娘出了屋，厉思良便朝着她笑道：“蕊娘，明天学堂里休旬假，我带你们上山去逮兔子好不好？”

“明天？”花蕊娘摇了摇头：“你带上朗哥儿还有云娘去吧，我得去送豆芽呢。”

“你这一天天的都没个歇息的时候，明天让我娘去得了，你就跟我们去玩玩呗。”厉思良冲着她挤了挤眼睛：“山上还有狍子呢，狍子肉可鲜了，咱们抓一只回来炖了吃。”

花玉朗正在帮着商姨娘摆碗筷，听到这话也帮着劝道：“姐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嘛，还有明章哥和小兰，到时候他们也来。”

“就是，蕊娘你来村子里时间短不知道，这村里的孩子都爱往山上跑。”赵氏笑眯眯地回过头来插了一句：“明天也不用去镇上，往庙里送豆芽，我跑一趟就行了。”

“姐，我想去玩儿……”花云娘凑了过来，撒娇地拉着花蕊娘的衣袖摇了摇。

花蕊娘让他们说得有几分动心，她也不是不爱玩，只是这些日子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挣钱上面。是该松快松快了，也省得别人觉得自己一个小姑娘，整天只想着银子，未免也太过老成了些。花蕊娘心思一转，便乐呵呵地点了头。

第二天一早，周明章和周小兰就提着几个竹篓子上门来了。几个孩子稀哩呼噜地刨完碗里的饭，就嘻嘻哈哈地一齐出了门。

前几日下过雨，山上的泥土还有些湿润，有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了松软的地方，就会陷上一脚的泥。花玉朗和花云娘难得出来放风，倒也不以为意。花蕊娘却微微有些皱眉，她向来最是讨厌泥泞了。以前在县城的时候院子里栽种了许多花木，如果碰上雨后，她一定是要叫下人将溅出来的泥土洗刷干净的。现在条件不允许，被迫无奈的常常要往外头跑，回到家里她的头一件事儿，也是要先把衣裳收拾干净才舒心。

若是春日，这山中的风景应该会叫人心旷神怡。可是这冷风沉沉的冬日实在没什么看头，花蕊娘随着他们爬得一半，便暗自有些后悔了。

在她看来，生活就是要居有屋、吃有肉、出门有人抬着走。闲来无事了，可优哉游哉的信步闲庭，看堂前落花、听小桥流水；也可出门四处遨游，看遍名山大川，吃遍人间美食。那才叫滋味、才叫惬意呢。

不过她也知道，想过的好日子终归不会自己来，所以才越发的不能去埋怨什么。所谓天道酬勤，只要肯努力，终究会有那一天的吧……

厉思良一直走在花蕊娘身旁，见她兴致不高，便指着山里的各色草木，一一的替她介绍了个遍。

“……你别看那刺吓人，六月里头就有野果子吃了，酸酸甜甜的，比冻梨香多了。还有野地瓜，等开春了，我带你们上田坎里头抠去。还有还有，你瞧上面那颗野杨梅，等七月的时候就熟了，摘回去用白糖腌上，每年我娘都要做上一大缸……”

在厉思良的口中，这漫山遍野俨然变成了一个大宝库，装满了各色各样美味的吃食。花蕊娘渐渐被吸引住了，也不禁在心头暗暗期待着春日的尽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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