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少年心性
“我不是故意要丢的，我只是，只是……”花蕊娘让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就立刻愣住了。
他今天穿了一身杏黄色的劲装，腰上挂着一柄不起眼的黑色长剑，配上那英挺的剑眉和漆黑发亮的星瞳，浑身只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英气。花蕊娘转空了脑子，也只想出一个形容词：好看。
这少年专注地盯着花蕊娘。见她对着自己愣神，嘴角又似笑非笑地往上一弯。
“对不起……”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花蕊娘咬了咬牙，冲着他伸出手去：“我再去帮你洗干净好了。”
少年面上的笑意一深，干脆将系带直接塞进了自己怀里。看着他那绣了精致暗纹的衣襟就这么沾上了好些泥土，花蕊娘忍不住又开了口：“你的衣服，那什么大师……”
“是无恨大师，”少年正了神色，花蕊娘点头接口道：“你弄脏了衣服，他会不高兴的。”
这少年的眼中露出一抹意外神色，盯着花蕊娘看了半晌，突然就转脚朝林子深处走了去。
“哎……”
花蕊娘急忙叫了一声，见他回过头来，就伸手指了指他腰间的剑：“你，会武功？”
那少年神色一傲，立刻将手扶在剑柄上站直了身子，冲着花蕊娘微微点了个头。
“那，”花蕊娘又指着旁边的大树好奇道：“你刚才是怎么上去的？”
“当然是爬上去的了，”少年冲口而出，见花蕊娘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他面上一愣，立刻就露出了一丝懊恼的表情。
“我还以为真有什么飞檐走壁的神功呢……”花蕊娘轻轻咕哝了一句，转过身就要往山下走。
“你……”这少年登时气结，放下胳膊蹬蹬蹬地就跑到了花蕊娘面前。
“有事吗？”花蕊娘眨了眨眼，一脸不解地看向他。
这少年眼睛一眯，突然伸手从怀里将那根系带又掏了出来。
“将来我若是做了大将军，你凭着这个来拜见，”少年眼里迸出一道异样的亮光，直视着花蕊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必赠金十两。”
说完他便将系带往花蕊娘手里一递，转过头走了出去。
刚走得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句：“我叫宗少城，你记住了。”
直到他的背影没入了密林深处，花蕊娘才怔怔地回过神来。
好奇怪的人……花蕊娘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系带，立刻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还是将它重新塞回怀里，钻出林子往家走了去。
宗少城？桃源县哪里有姓宗的大户？难道是……
离落山村不远的宗家祠堂，就是历思良他们平时上学的地方，是以宗姓为主的一个大寨子。听说在几代以前十分显赫，得了太宗皇帝御赐兴建族姓祠堂。时至今日，在桃源县附近乃至麟州府城，都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显赫望族。
这样想来，再加上那少年本身的衣着气度，倒也符合。
所谓百年望族，盛极必衰，这些年来，倒再未听说过宗氏族里出过什么人物。否则以世家大族的家规教养，又怎会允许子嗣像宗少城这般胡来。
要知道，本朝重文轻武之风已久，世家子弟若是迷恋武学，传出去可是要被人取笑的。
不过他刚才说那番话的摸样，虽说是少年意气，倒颇有几分豪气干云的感觉。这样的人确实不多见，还真是特别的……有趣。
这一趟却是做了无用功，花蕊娘推开自家的院门，忍不住就自嘲的笑了笑。走进屋子冥思苦想了半天，才眼睛一亮地扒开床上的褥子，又将一块床板掀了起来，小心翼翼把把系带叠好放了进去。
床板放下去刚好能挡个严实，花蕊娘满意地拍了拍手，抱起被子和褥子到院子里摊开晒着，这才向着吴婆婆家这边来。
赵氏和商姨娘正在灶间里忙得不可开交，看见花蕊娘进来，赵氏连忙冲着她喊了一声：“蕊娘，快帮我把莴笋削了。”
“哎，”花蕊娘看见灶台上放着四根新鲜透亮的莴笋，便转着找了一把小刀，蹲到角落的潲水桶边去削皮。
“亏得有你姨娘在这儿，不然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赵氏手上忙个不停，一边抬起头来笑道。商姨娘听见这话，面上便微微有些泛红。
“客人已经来了？”花蕊娘往外头看了看，接口问了一句。
“恩，都在厢房坐着呢，你婆婆在里头陪着。”赵氏往一旁的木架子底下抽出一个大木盆，又从旁边的缸子里舀了几瓢黄豆放进去。
花蕊娘点了点头，想了想便转向商姨娘问道：“朗哥儿和云娘呢？怎么没见着。”
商姨娘刚要回答，赵氏就抢着开口道：“屋子里头磨不开，我让阿良领着他们上明章家玩去了。”
“明章哥家？”花蕊娘心头一紧，立刻站起身来：“三舅公可不喜欢咱们家……”
“没事，”赵氏了然地冲着她笑了笑：“你三舅公那人就是倔，其实没啥坏心。小孩子一块儿玩玩能有啥，他铁定不能说啥。”
赵氏不是喜欢胡乱说话的人，花蕊娘稍微放下心来。见她提起一个大桶往盆里倒水，就好奇地问道：“婶子这是干啥？”
“泡豆子推豆腐。”赵氏倒完了一桶水，又接着去拿另外一桶。
“哦，”花蕊娘不解地眨了眨眼：“村子里不是就有卖豆腐的？”
“自家推的可不一样，味道上头没法比，”赵氏蹲下身去揉着豆子，又将漂浮起来的虚壳捏了出来，一边答着花蕊娘：“你婆婆说，这时节没啥好菜，人家大老远的过来，咱们怎么也要尽到心意。”
花蕊娘只觉得心底像是闪过了一道什么东西，想抓却又抓不住，便笑着向赵氏说了一句：“婆婆就是什么事情都想得周到。”
“大媳妇，大媳妇，提壶水来。”
厢房那边突然传来了吴婆婆的声音，赵氏清脆地“哎”了一声，站起身来就去找水壶。花蕊娘刚想开口说自己去，想了想屋子里坐的都是吴婆婆的亲家，她一个外人不好进去说话，便接过赵氏的活计，蹲下身来将盆子里的蔫壳往外捡。
赵氏原本就是个能干的，又有了商姨娘在旁边帮手，很快就整治出一桌漂亮的席面。花蕊娘见天色也有些晚了，便拉着商姨娘要回家去。赵氏知道自家要待客，倒也没有虚留，而是将做好的豆腐给她们捡了满满一盆拿着。
花玉朗和花云娘都还没有回来，花蕊娘本来想去寻，但想到有厉思良带着他们倒也没事，便进屋取了丝线接着打络子，商姨娘则去灶间准备晚饭。
“蕊娘，晚上咱们拿青椒烩个豆腐，再焖一锅土豆饭行不行？”灶间里头还有吴婆婆她们上回送来的蔬菜，商姨娘进去看了一圈，便探头出来问花蕊娘。
“好，”这种吃法又实在又美味，花蕊娘干脆地点了头。
“土豆也该拿出来晒一晒了，先前我还不知道为啥会发芽，今天问了你婶子，才知道是闷着了。”商姨娘蹲在灶间门口，一边抠着土豆上的青芽，一边向着花蕊娘说道。
土豆这东西又能当菜又能当饭，吴婆婆家今年种得多，花蕊娘她们便买了一大麻袋过来。说是买，其实还是半卖半送，吴婆婆虽然收了钱，转头又拿了好些蔬菜给她们。
“恩，明儿兴许还有太阳……”花蕊娘话音一顿，突然“啪”地一声拍了自家脑门一巴掌，一脸兴奋地站起身来。
“咋了蕊娘？咋又一惊一乍的？”商姨娘手上一停，疑惑地看向她。
“有法子了，有法子，我有法子了……”花蕊娘欢喜得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圈，见商姨娘呆呆地看着自己，又连忙扑上来一把抓住她，激动地说道：“姨娘我有办法了，咱们家能挣钱了。”
“什么？蕊娘你别吓我……”商姨娘让她拉得身子一个趔趄，眼神里顿时有了些惊惶。
“等我想想，我再想想，”花蕊娘猛地又转了回来，坐到小板凳上掰着手指头，口中念念有词。
商姨娘迟迟疑疑地走了过来，想要伸手探她的额头，又看见自己满手的泥，顿时就有些手足无措。
“没错，肯定能成，”花蕊娘突然又蹦了起来，胡乱地将打络子的小筐往商姨娘手里一塞，眼睛亮亮地说道：“我这就去婆婆家。”
“哎……”商姨娘连忙将筐子捧住，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句：“你婆婆家还有客人呐……”
花蕊娘讪讪地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见商姨娘一脸古怪地看向自己，便咧开嘴向她招了招手。
商姨娘仍是有些愣怔，花蕊娘干脆凑了上去，在她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
“这，能成？”商姨娘一脸的不可置信，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肯定能，姨娘你就等着看吧。朗哥儿的学费，云娘的嫁妆，这下都有希望了……”花蕊娘眼睛亮晶晶的，在板凳上挨了一下，又有些坐不住，干脆站起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眼睛直直地盯向菜园子那边。
最后实在是按捺不住，花蕊娘干脆往菜园子下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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