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斗气
“啊？”花蕊娘面色一窘，立刻点了点头，胡乱冲着他施了个福礼，转身提脚便走。
“你叫花蕊娘？”身后的宗少城忽然又冒出一句。
“嗯，”花蕊娘转过头来不解地看向他，他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名字了吗？为何还有此一问。
“身为女子，闺名怎么可以随便告诉别人知道。”宗少城的脸色突然一沉，语气里竟然有了一丝不喜。
“你……”花蕊娘顿时语塞，亏她还以为宗少城是个不拘世俗之人，没想到竟然也这般迂腐。他这话分明就是在指责自己，花蕊娘一时气急，咬着牙向他道：“我不过是个村姑野丫头，懂什么女子之道？惹了你宗少爷不高兴，还真是对不起了。”
说罢花蕊娘便从怀里摸出那十两的银锭子，操手便砸向了宗少城：“宗少爷要吃豆芽自己买去，蕊娘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宗少爷打交道。”
宗少城下意识地将银锭子接住，面上不由得愣了一下。见花蕊娘转身要走，他急忙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将她拦住。
“宗少爷还想教训蕊娘？我可不是你家的丫头，让开。”花蕊娘满腔委屈转为愤怒，伸手便去推宗少城。
推了一下却没推动，花蕊娘索性使了全身力气推向他，宗少城仍然站在哪儿纹丝不动，甚至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长得高大了不起啊……花蕊娘恨恨地缩回手来，打算从他身旁绕过去。
“你这是干嘛？”宗少城伸手抓住花蕊娘的胳膊，拧紧了眉头道：“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花蕊娘一把将他的手挥开，冷冰冰地出言讥讽道：“宗少爷刚才不是还在教训蕊娘？为何现在又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了？还请宗少爷自重。”
宗少城讪讪地收回手，盯着花蕊娘瞧了一会儿，便无奈地摇了摇头：“黄毛小丫头一个，知道什么授受不亲？银子你收回去吧，好端端的发什么脾气。”
对啊，一个小丫头罢了，那自己刚才又是生的哪门子气……
宗少城心里头忽然咯噔了一下，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花蕊娘气呼呼地看着宗少城，却不肯伸手接他递过来的银子。
他这是发的什么神经，好好的干嘛出言教训自己，真是笑死人了。那什么女子之道，是给大家闺秀去守的，自己一个乡下丫头，凭什么要去遵守哪些迂腐之道？
大晋朝的风气已经算是开明，就算是深闺小姐，出门走动也是平常的事情。再说了，若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自己一家人干脆等着饿死好了。
不对，他好像说的是自己不该随便将闺名告诉别人，这儿哪有什么别人，难道是方才诸葛遥……花蕊娘心里隐隐约约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立刻挑起眼帘，睁大眼睛看向宗少城。
山脚的另外一边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宗少城皱了皱眉头，一把将银子塞到花蕊娘手里，急急地说了一声：“明天记得送豆芽过来。”便转了脚步，头也不回地往马蹄声传来之处跑去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终归是他可恶得紧。花蕊娘捏着银锭子想了半天，最后还是跺了跺脚，将银子收进了自己怀里。
回到落山村已经快到下午了，花蕊娘刚转进村口，就看见商姨娘一脸焦急地从前面的小路上走了过来。
花蕊娘心里暗道了一声奇怪，便举起手来冲着她挥了挥，向着她那边紧走了几步。
“你可回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商姨娘一把抓住花蕊娘的手，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通，关切地出声问道。
“没有，姨娘是打算去找我？”花蕊娘眨了眨眼，好奇地看向商姨娘。
“嗯，都怪我平时大意，本来就不该叫你一个人出门的。”商姨娘接过她手中的空篮子，往自家胳膊上挎了，挽着她往家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自责地说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蕊娘你可千万别瞒着。”
花蕊娘的心理涌起一阵暖流，摇着头微微地笑道：“真没事儿姨娘，那寺庙里面的人还要问我们家买豆芽，拉着我说价格，所以晚了些。”
倒不是她有心非要撒谎，只是她总不能对商姨娘说，她是跟着两个陌生男子去看施粥，所以才晚了……
这是她的小秘密，自己知道就好……
商姨娘欣喜地看了她一眼，继而又皱了皱眉：“还要往那边送豆芽？那下次我去好了，蕊娘你天天往那边跑，也够累的。”
“不用了姨娘，真没事儿，这一段都是官道，路上人多，我不怕的。”花蕊娘连忙推脱：“再说这些天我都跑熟了，姨娘你不认识路，还不如我去方便呐。”
商姨娘神色一黯，便也没有再坚持。
花蕊娘暗自松了口气，猛地惊觉过来，自家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完全都没有想到，往后要叫上花云娘一起作伴。在她的心里，不知不觉之间就存了想要一个人往隐峰寺去的念头，而且甚至隐隐有一种期盼，期盼着明天的快快的到来。
回到家，花蕊娘先进了屋子，从柜子里面搬出一个小木匣，掏出一把钥匙将上面的锁打开。
这个匣子是她特意请厉三帮忙订做的，虽说村子里民风淳朴，但是对于一向没有什么安全感的花蕊娘来说，不加把锁始终不放心。
匣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四个一般大的银锭子，另外还有许多散碎的银角铜钱。花蕊娘将怀里的那十两银子挨着码了进去，欢喜地盯着瞧了瞧，才重新锁好匣子放了回去。
这些就是她们一家四口的全部身家了，也是这段日子以来所有努力的回报。花蕊娘用手撑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觉得心里面仿佛有一种说不清楚的念头，想要去抓偏偏又抓不住，便索性放弃了。
离花玉朗下学的时间还早，商姨娘也不急着做晚饭，下边菜园子里的豆芽棚子又有厉大在看着。趁着空闲，商姨娘便将剩余的棉布裁了，趁着日光坐到院子里，准备给她们缝上两件换洗的里衣。
冬日里难得见到这么好的阳光，花蕊娘将花玉朗房里的椅子搬了出来，摊着手脚坐在上面懒懒地晒太阳。
花云娘这些日子也不打络子了，花蕊娘偷偷地劝过她两回。如今家里面也不缺那点银钱，手上做多了活计会将皮肤磨得粗糙，花蕊娘可不想自家的妹妹小小年纪便有一双粗手。
挣钱的目的就是为了享受，否则钱挣来干嘛？
虽然有阳光，天空中仍是一片灰蒙蒙的。花蕊娘微微眯了眼，想心事渐渐想得入了神。
第二天要给半月居送豆芽，从镇上回来，花蕊娘便提着早就准备好的豆芽篮子，一刻不耽误地又出了门。
宗少城没说具体数量，花蕊娘一开始想送五斤，后来想了想，便还是拿了十斤。虽说这豆芽是宗少城准备孝敬无恨大师的，但寺庙里的和尚应该不会单独开小灶吧？像宗少城那样的性子，就是请全寺的和尚吃豆芽肯定也是乐意的，正好照顾自家多赚点银子，就算是对昨天他莫名其妙找茬的补偿了。
武穆峰的山脚下停了许多前来上香的车马小轿，看来宗家果然势力极大，前些日子的道场应该是不接待外人的。所以今天才一结束，隐峰寺便多了许多香客。
花蕊娘径直将豆芽送到了厨房里，又问过厨房的火头僧下次需要的数量，便取过空篮子，顺着原路下了山。
一路上花蕊娘都有心地四处留意着，却一直没有见到宗少城的身影。她轻轻叹了口气，心头隐约有了几分失望。
花蕊娘突然脚步一滞，面上便浮现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自己可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怎么还会有这般患得患失的心情，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个神色焦急的小丫鬟脚步匆匆地从山路上小跑了下来，这段山路本来就狭窄，花蕊娘这么一停，那小丫鬟脚下刹不住，便猛地撞在了花蕊娘的后背上。
花蕊娘差点被撞得飞了出去，幸好她眼疾手快，伸手便抓住了路旁的一棵树干，才稳住了身形。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得太急了，你没事吧？”那小丫鬟见自家闯了祸，立刻惶恐地走了上来，伸手将花蕊娘扶住。
要是在上面的台阶被撞这么一下，哪里还有命在？花蕊娘惊出了一身冷汗，转过头来见是一个同自家年纪相仿的小丫鬟，虽说是冒失了些，但显见也不是故意的。便去了几分怒意，微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了一声“没事。”
“你慢点，着急忙慌的干嘛？”后面跟上来一个婆子，喝骂了这丫头一句，又转向花蕊娘赔笑道：“对不住啊，小孩子性子急。”
花蕊娘笑着摇了摇头，见她们显然是有急事，便往旁边让开了一步。
那婆子回了一个笑，便伸手扯了那丫头，绕过花蕊娘走了过去。
“老这么毛毛躁躁的，回头太太知道了不得罚你。”这婆子回身点了点那小丫鬟的额头，厉声斥责道。
“是……可是少爷闹得厉害，要是不赶紧取点心上去，少爷会骂人的……”小丫鬟放慢了脚步跟在那婆子后头，不服气地辩解着。
“知道你做事还敢不上心？先前不是交代了？太太要在庙里待到下午，早叫你把吃食备齐……”
花蕊娘摇了摇头，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摆，小心翼翼地踩着山路往前走去。
走得几步，花蕊娘忽然又停了下来。她的眼神一下变得亮晶晶的，若有所思地看向山脚下那一片车马小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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