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番外一:雪满千山人未还(七)
我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惊慌害怕,随便什么人劫了我去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拓跋珪就行。我不管他是真的对我有几分情意,还是只想征服大燕最后一个公主,我都不会叫他称心如意的。
再醒来时,头疼得越发厉害,我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都是热的,身上绵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四周的光线实在太过强烈,刺得我难受,我稍稍扭动身子,轻轻哼了一声。
“燕燕!”头顶传来一声透着惊喜的呼唤,那声音那么近、那么关心我,我以为是哥哥终于不再生我的气了,勉力睁开眼。拓跋珪的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他眼窝泛青,胡茬凌乱,跟那天在大帐之中判若两人。
我转开头,这才发现他竟然搂着我。我恼了,伸手朝他胸前用力一推,想要挣开,可我手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一下推过去,他根本纹丝未动。
“你发烧了,”他的声音恢复了威严冷冽,刚才果然是我的错觉,“把药喝了,再睡一会儿。”
我凭什么要听他的话?药碗送到跟前,我抬手接过来,他原本拿了勺子要喂我,看我要自己喝,就松了手。他的手一松,我便把手向前一扬,银质的药碗滚落在床边,浓黑的药汁洒了他满身,又淋在他的牛皮长靴和长绒地毯上。这些名贵的东西都是他身份的象征,却最难清洗,看他脸色变暗,我竟然觉出几分畅快来,向后靠在床屏上,跟他对视。
拓跋珪额上青筋暴跳,大概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冒犯他。看他生气,我更加放肆,抬脚便往他身上踢去。我没有多大力气,动作也远不如他敏捷,一抬脚便被他握住,手掌上粗粝的茧磨在我的脚背上。我用力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出来,反倒自己大口喘着气倒向一边,眼前金星飞舞。
我还要再挣,拓跋珪已经松了手,用被子盖住我的脚尖,阴沉着脸对旁边的侍女说:“重新煎药来,撬开她的嘴灌下去。”几个侍女吓得瑟瑟发抖,显然怕极了他,我抱着被子甩给他一个白眼,就算别人都怕他,我也不怕,我偏要气死他,或者让他气急了一刀杀了我更好。
拓跋珪刚走出去,门外就传来贺兰敏谄媚的声音:“王上,人给您带来了,我那个妹子,是不是就留在您身边,端个茶,递个水……”我恍然明白过来,是贺兰敏叫人迷昏了我,送到拓跋珪面前的。他还要把他自己的妹子也送来讨好拓跋珪,全不是以前追杀“拓跋家的小兔崽子”时的样子了。
门外传来“啪”一声脆响,像是手掌扇在侧脸上的声音,接着是一连串木架倒地、东西掉落的声音,夹杂着贺兰敏“哎哟”的呼痛声。
拓跋珪冷冷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本王是让你把人‘好好地’带过来。”
我用被子蒙住头,不想再听他说话,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缩成一团我才觉得舒服一点。
拓跋珪派来的侍女,全都很爱说话,可无论她们怎么说,我都从不开口。我既不吃饭,也不吃药,起先那几个侍女还好言好语地让我想开点,后来干脆推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架住我,硬把药汁和米汤灌下去。每次灌下药汁之后,侍女都会跪在地上赔罪,哀求我不要再跟王上闹了,因为她们的王上说过,要是我死了,她们全都割舌、剜眼、断手。
我没有闹,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拓跋珪再没来过,我的病稍好一点,反倒是刘宁辰来看我。她现在已经是魏王的刘妃了,身上熏的香冲得我越发难受。她站在我的床榻前,趾高气昂地挺着微隆的肚子,我知道,那里面装着魏王的第一个孩子。
她在我面前来来回回走了几圈,带着几分嘲讽看着我:“你不是大燕最骄傲的公主么,怎么变成这副病猫似的样子了?你就是傻,感情哪有利益实在,现在如果没有匈奴的战马,他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
我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觉得她实在太吵,只挥一挥手想叫她出去。这随手一挥,就拍在她的手背上,不知怎么激怒了她,上前一把扯住我的头发,把我拖下地来:“你信不信,现在就算我打了你,他也只会护着我?”
她身边的婢女大概怕闹得不好收场,不住地劝她停手:“娘娘,消消气吧,小心身子……”可宁辰不依不饶地扬起手来:“今天我非要打她不可,谁能把我怎样?”
我不在乎谁能把她怎样,可我不能由着她欺侮,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是大燕万千宠爱的公主,我的祖父、父王、哥哥,永远不会把我当礼物一样送人,也永远不会允许我自轻自贱。
我随手拿起桌上切果子用的刀,正抵在她喉咙上,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样子,只说出了两个字:“闭嘴!”
宁辰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还能反抗。这时门帘一掀,拓跋珪大步走进来,一屋子的人都吓得跪倒,只剩下我和宁辰还站着。我真佩服宁辰,她一见情形不好,刚才气势汹汹的一张脸,立刻带上委屈的表情,冲着拓跋珪说道:“王上,她要杀我……”
拓跋珪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从我手上拿走了刀子,冷着脸说:“以后这间屋子里不准有刀子,没有本王准许,也不准任何人进来。”
宁辰挤出几滴眼泪,抚摸着肚子,还想说什么。拓跋珪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声:“滚!”
人都走得干干净净,我刚才不过是硬撑着,这会儿才觉得身上发软,耳朵里嗡嗡地响,扶着床边慢慢坐在地上,连回到床榻上的力气都没有了。
拓跋珪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我抱回床榻上。他一靠近,我就不停地踢打,可他这次却没松开手,反倒抬起一条腿,压住了我的小腿,整个人都沉沉地压下来。我张嘴想要叫喊,他却俯下身子堵住我的嘴,他口舌间有酒的味道,眼中隐隐流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燕燕,你是我的,我不会再允许你飞走了……”他喃喃低语,埋首在我颈间。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他今天很奇怪、很可怕。我拼命扭动身子挣扎,他把我的双手扣在头顶,用一只手除去了他自己的衣裳。
我这才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恼怒地叫了一声:“拓跋珪,你疯了?!你放开我!”
他的动作丝毫不停,反倒顺着我的话说下去:“是,我疯了,我要征服慕容氏的每一寸土地,包括你……”
足足过了有一辈子那么久,拓跋珪才起身,用被子把我裹住。汗意过去,身上一片冰凉潮湿,我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脏透了,脏得我自己都不愿再看。
他叫人进来给我擦身子,我从铜镜里看见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脸色苍白,双眼血红。不知道为什么,侍女准备好热水以后,拓跋珪又把她们全都撵了出去。他用湿绢子一点点擦干我身上的污渍,动作很轻,看见哪里有淤痕,还会用手掌推揉几下。可我只觉得更加羞耻,知道躲不掉,就转过脸不看他。
半夜里我又烧起来,迷迷糊糊地什么都不知道,闻到有药味就死死咬紧牙关。一只大手捏着我的下颔,硬逼着我张开嘴。
接下来十多天,过得都像噩梦一样。拓跋珪温和起来,什么贴身的小事都亲自动手,根本不让侍女靠近我,发起狂来,又整夜整夜把我翻来覆去地折辱。我的病反反复复,可在灌下不知道多少苦涩的药汁之后,还是慢慢好起来了。
侍女奉他的命令,每天把混在一起的米汤和参汤送进我嘴里。那味道让我只想吐出来,扶着床边连连干呕。
拓跋珪来时,侍女吓得脸都青了,看来他前些日子没少发脾气。可他今天却心情极好,换了身整洁干净的袍子,头发整齐地束起。不管我再怎么恨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几刀,他到底还是跟我记忆里等了足足三年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这些日子闷坏了吧?”他在床榻边坐下来,声音很是温柔,“带你出去走走,病也好得快些。”
我不理他,他却一点也不恼,帮我穿好衣裳,又弯下身子,把一双崭新的鞋子套在我脚上,柔声说:“我准备了一件……礼物,想送给你,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十七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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