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唱出你灵魂深处那火一般的爱
天蓝色的帷幕徐徐拉开。
苏立站在舞台正中，她身穿一件雪白的托地连衣裙，高贵典雅美丽大方，像一位公主。
伴奏乐徐徐响起，苏立开始放声歌唱。
她唱的第一首歌曲是《踏浪》，这首唱她过千遍万遍，她第一次听到就从骨子里喜欢。
苏立记得第一次倾听歌曲《踏浪》的情景，恍若昨日历历在目，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中午，苏立和她最亲密要好的两个小伙伴在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拔草，累了，三个人就地正坐在田埂上吃起了玉米秸，正吃的高兴，从丁香村的高音喇叭里传来歌曲《踏浪》，那活泼欢快的旋律立即震撼了苏立的心，歌曲连续播放了五遍，苏立猜想，肯定是那位来自蓝城的播音员漂亮的知青姐姐，她喜欢这首歌，对它情有独钟才连续播放，苏立听着歌曲抬起头来，她透过茂盛的玉米叶子凝视着头顶湛蓝辽阔的天空，蓝天一泻千里，天幕上飘荡着大朵的白云，通俗易懂的歌词苏立听第二遍就记住了。
小小的一片云啊，
慢慢地走过来，
请你们歇歇脚呀，
暂时停下来，
山上的山花开呀我才到山上来，
原来嘛你也爱山花……
仿佛鱼儿回到水里，苏立在放声歌唱。
有人说，听这歌声，闭上眼睛天天这歌声，金牡丹应该有压力了。
有人说，这叫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有人说，真正配得上金牡丹称呼的姑娘从天而降了。
有人说，好戏就要开始了，舞台就要大乱了，我敢打赌，不出两个月，台上唱《踏浪》的这位将会取代金牡丹，金牡丹说不定就会沦为风尘女郎，仔细聆听这歌声吧，干净、圆润、甘甜，这歌声让我想起花朵、蓝天、大海。
忽然，一阵尖锐的口哨声响过，盖过了苏立的歌声。
接着听到有人粗鲁地喊，快快滚下台去，哪来的贱货，清纯得像个**，把金牡丹请出来，我们喜欢金牡丹，我们喜欢听金牡丹唱歌。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名浪货、贱货，快快滚下台去，滚下去！
苏立若无其事，她在继续尽情地歌唱。
骂苏立的人继续骂，不要脸，天下第一不要脸，滚下台去……
肮脏的话语一个字也没有飘进苏立的耳膜，苏立的耳边回荡着一个响亮的声音，这个声音从苏立的灵魂深处传来，压倒了其它声音。
唱吧，苏立！
唱吧，苏立！
唱吧，苏立！
唱吧，苏立，勇敢地放声歌唱！唱出真与善，唱出爱与美，唱出你心中的青山绿水，唱出你心中的高山雪莲，唱出你灵魂深处那火一般的爱！
苏立放开嗓子唱起了郑智化的《水手》，当她唱到“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时，台下先是鸦雀无声，紧接着是真挚热情的合唱。
大地上生活的人啊，总有一些情感是相通的，总有一些梦想是相同的，还有，一些色彩相同的痛。
时间水一般流淌过三年。
苏立和朱迪非决定结婚。
苏立的户口在老家丁香村，根据程序，她需要返回老家丁香村开一封结婚证明信。
天空灰蒙蒙的，启明星悬在空中，深城宽阔的马路上，朱迪非用力蹬着自行车驶向火车站，苏立坐在自行车后车座上揽着朱迪非的腰，准时赶到了火车站。
临上火车前，朱迪非脱下外套披在苏立身上，说，睡觉时把外套盖在身上，越往北越冷。
苏立抱着朱迪非的外套，低下头贴着外套吸吸鼻子，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朱迪非特有的味道――淡淡的青草的气息、清新的柏树的芳香。
苏立跟自己说，闻着爱人的味道上路，再遥远的路也不觉得遥远了，再孤独的心也不觉得孤独了。
朱迪非跟苏立说，如果不是近期业务太忙碌，咱们一起回丁香村有多好啊，那就让我留下来努力工作，多赚钱，春节一起回你的老家拜年吧。
苏立高兴地答应朱迪非，好，春节一起回丁香村。
火车的鸣笛由远及近，朱迪非旁若无人地吻着苏立，依依不舍地道别。
两天后的早晨苏立踏上了故乡的土地，回到了久违的家。
苏立那颗游子漂泊的心，像一只漂泊的小般泊进了平静的海岸。
家还是老样子，只是，麦秸草房顶换成了红瓦，木格子窗换成了玻璃窗。
怎么没有见到爹，苏立问哥哥小场。
小场难过地说，苏立，我今天终于见面的妹妹，爹永远地走了，咱们在这个世界上再也见不到爹了，自从你离开家之后，爹就象换了个人，不论见到谁，劈头盖脸就问，你见到我家小立了吗？见到小立请她回家，见到谁都这样问，这句话爹问了不下一万遍，大概这样过了一年，爹的精神彻底混乱了，有一天走丢了，我们报了警才总算把爹找回来，后来爹整天不吃不喝，病倒了，去蓝城住院前一天晚上，爹说他梦见你坐在蓝城的大海边哭，爹说就是爬着也要去蓝城找你，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找到你！万万没有想到爹得了不治之症，我们听从医生的建议，带爹去蓝城医院治病，想不到就在我回家凑钱治病的那天，爹偷偷在医院自尽……
揪心的疼痛塞满苏立的心房，泪水顺着她的两腮流下来，这几年积攒的泪水全部倾泻而出。
看到妹妹痛苦流涕，小场连忙叉开话题，他问妹妹回家做什么？苏立如实相告。
苏立问小场，大哥的身体好不好？
小场回答苏立，大哥身体好的钢板那么结实，不过，他要等到过年才能回家来，他跟随建筑队到北京做泥瓦匠去了。
吃过早饭，苏立和小场一起踏进了村委会大院，村委会大院里像赶大集一样热闹，男女老少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苏立和小场径直走到村长大门门口，苏立刚想往门里迈步，一个婶子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说，大侄女，千万别进去，县公安局办案人员在里面忙呢，苏立向房内一看，果然是，五位威风凛凛的警察，一位坐在椅子上，另外四位站着，村主管会计和妇女主任也站在里面。
苏立问，婶子，村长怎么没在，村长哪里去了？村长正躺在县医院急救室里，今天早晨一大早，姓车的二儿子手拿宰猪刀子翻墙进了村长的院子，村长的老婆回娘家了，村长的两个儿子上学去了，刀子活该村长挨上了，姓车的二儿子一边追着村长砍一边大喊，我要给你做个记号，让全地球的人知道你不要脸，不骗你，我站在屋后偷听到的，村长嘴里发出的声音，越听越像一头被追赶着的猪发出来的，直折腾到村长的本家族人跑到村委会打电话报了警，警察天兵天将一样降临，姓车的二儿子抱头鼠窜，警察在后面追赶，他一气跑到村西头的枯井旁边，咚的一声跳了进去。
苏立跟着好奇的人们来到了枯井边，井台周围站满了男男女女，人们兴高采烈地指手划脚，三名警察全副武装地围着枯井，一个手里握着电棒，两个手里提着盒子枪，在初冬阳光的照耀下，光秃秃的小树林分外妖娆，好象在拍电影，苏立弯下腰向井里一看，只见姓车的二儿子双手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举在头顶，嘴里喊着，你们要是开枪我就死在井里。
警察弯下腰冲着井里喊，把刀子放下，把这根绳子挷在身上，从大腿根那儿绕一圈，小子，有话上来再说，有问题上来解决。
我不信你的鬼话，你们和村长穿一条裤子，我如果上去你们肯定会把我往死里整。
你不要乱讲，人人生而平等，你和村长是平等的，你是人，他也是人，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我们为什么和他穿一条裤子，你怎么能够这样糊涂。
你亲自去调查一下，丁香村的老少爷们肯定笑话我下刀太不准了，肯定会责备我下刀太不狠了，你们去调查完了再来办我也不迟
警察直起身子扭扭腰肢，稍作休息，弯下身子继续冲着井底说，你说得有道理，情况正在调查当中，井下冷得很，你不怕冻感冒了？快上来吧。
死我都不怕了，我还怕他娘的吊感冒，从我向村长捅刀子那一刻起，我就没想以后天阴天晴，我早就预料到了，如果我一刀结果了村长的小狗命，我就会犯故意杀人罪判死刑；如果我一刀结果不了他的小狗命，我就会被判故意杀人罪关进监狱，等我放出来，他会一辈子跟我没完，他肯定会往死里整我，只要我活在丁香村我就生不如死，这点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
警察哈哈大笑起来，你小子倒挺乐观，说起理论来一套套的，到了公安局绝对是干指导员的料，不过，你现在听清楚，现在我是指导员，我命令你立马把绳子系在身上。
谢谢指导员夸奖，我长到二十五岁了第一次听到这么顺耳的话，指导员您是我的千古知音，高山流水，自古知音难觅，我要把满肚子委屈向你倾诉，或许我今后再没机会讲了，下面我言简意赅向您汇报一下我砍村长的原因，重点一条，我讲重点一条，我哥今年二十九岁了，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铁匠，打起铁来没人比得上，绝对是立功为党的模范人物，但是因为没有房子，他至今没结婚，为什么没房子？还不是丁香村这个现任的吊村长不给我们割地皮，领导你请听着，你请听好，我们一家五口住着三间房子，住得满满当当，我哥跟他女朋友恋爱了九年，我们爷三个硬着头皮去村长家进贡了九年，每年至少两趟，白搭，地皮照样不给批，结果我哥的女朋友嫌我哥窝囊，一脚把我哥给蹬了，我哥每天晚上蒙头大哭，他在流泪，我的心在流血，我二十好几岁了，已经开始谈女朋友，我不想重复我哥的遭遇，我决定去给村长放放血，我作了详细计划，迅速把计划变成了行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跳进村长的院门前，我就作好了思想准备，很简单，我准备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警察用理智驱走了眼里的迷雾，他咬咬嘴唇，右手果断地从腰间拔出手枪，拉紧枪栓冲着天空扣动了板机。
树枝上的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叫着飞散了。
鸣枪的警察高声喊道，我数到十，你再不上来我就向着井里开枪，一、二、三、四、五……一个清晰的声音从井下传来：我上去，我马上栓绳子。
十分钟后，井下那位小子果然像个水桶一样被提了上来。
苏立告诉警察自己要开一封结婚介绍信，警察二话没说，当场找到相关人员给苏立把信开好了。
苏立办好了事情就以最快的速度往深城赶……
火车一驶进深城车站，苏立就站起身来，把旅行包整理好背在肩膀上，她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恨不得立即飞到朱迪非身边，给他一个惊喜――按照计划，苏立应该在三天后回来。
将近晚上十一点钟，苏立哼着歌曲回到了家，他拿出钥匙，半天打不开门，只好用力敲门，对面邻居的主人听到动静后走出来，简单地问询之后，她跟苏立说，吃晚饭的时候听到你家屋里放着舞曲，苏立正想继续问下去，朱迪非穿戴整齐地走出了家门。
苏立快乐地拉着朱迪非的胳膊走进客厅，她吃惊地看到了阿美？
深更半夜的，阿美做什么来了？
苏立的双脚像踩到棉花上，眼里的一切开始旋转起来，阿美身穿火红的宽松毛衣，银灰色紧身牛仔裤，烫过的长长卷发妩媚地披散在胸前，她盯着苏立，目光镇静从容，她淡淡地说，请不要见怪，我来找朱迪非谈点事情。
啊，欢迎！苏立平淡地回答。
吃过晚饭了吗？我给你做饭吃，先喝点水，朱迪非端过一杯清水，摆到苏立面前的茶几上。
阿美笑嘻嘻地站起来，跟苏立说，坐火车是很累人的，你好好休息吧，咱们明天见，我走了，说完，转过身去告诉朱迪非，谢谢你！好好照顾我的好朋友苏立啊，要是委屈了她，我会找你算账的。
哈哈哈，朱迪非放声大笑着。
阿美取过衣服架上的长外套，披在身上，转身离开了。
苏立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恍恍惚惚的感觉像在梦里一样，直到朱迪非端过一碗冒着热气的挂面，她才醒过神来。
苏立没有丝毫食欲，水也不想喝一口，她轻轻拿掉朱迪非放到她肩膀上的双手，一字一句地问：朱迪非，告诉我你和阿美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半天才给我开门？
朱迪非摸摸苏立的额头，故作惊讶地说，亲爱的，你没发烧吧，不要说糊话了，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半天才开门是因为我们谈话太投入，没有听到敲门声，结婚证明信，你开好了吗，给我看看。
开好了，但我不给你看，我的心告诉我，现在还不是咱们谈婚论嫁的时候。
你为什么说话这样伤人，对于结婚这件事其实我根本不急，好吧，你慎重考虑考虑，朱迪非赌气地躺到床上去了。
苏立洗洗脸涮涮牙，心情复杂地躺到了床上。
朱迪非打起了呼噜，苏立却睡不着，尽管她一直闭着眼睛，但心情无比复杂。
苏立翻来覆去地想，朱迪非离开蓝城的两年期间，有没有和阿美在一起？在蓝城的时候，阿美几乎每个周末都不在蓝城度过，阿美总是坐着飞机满天飞。
阿美和朱迪非到底什么关系？刚才洗涮的时候，苏立在卫生间无发现了一个用过的避孕套……
苏立的心很堵塞，她突然十分厌恶朱迪非。
苏立决定离开朱迪非，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房子。
苏立简单地整理好必须带走的东西，装在旅行箱里，她轻收轻脚地离开了这个熟悉且陌生的地方。
苏立果断地离开了朱迪非。
苏立独自走到深城的大街上。
冬日清冷的月光下，法桐树交错的枝叶在地面上映出斑驳的图案，路灯将苏立的身影投射在地面上，影子是孤独的，苏立伴随着自己的影子向前走去。
走啊走啊，走累了，苏立在马路边停下了脚步，她把牛仔包垫在灌木丛前的石凳上，安静地坐下，安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苏立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坐着，坐在陌生的马路牙子边，坐到明天早晨的太阳升起来。
天上那轮圆满的月亮似乎在一点一点地破碎。
苏立拿出夹在《超越自由与尊严》书中的结婚证明信，三下两下撕成了细长的纸条，随手一扔，那纸条变成片片轻盈的树叶，在空中飘舞了一会儿，静静地落到了地上，一阵风吹过来，把那几条碎纸片刮到了苏立的脚下。
苏立略加思索弯下身子，将那些碎纸条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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