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好孩子别动
路面上晃动着长短不等的两个影子。
长影子在前短影子在后，朱林和朱迪非正行走在宽阔的马路上。
朱林走累了，他大声喊着，爸爸走慢些。
朱迪非假装没听见，继续甩着大步向前走。
朱林继续大声喊，爸爸走慢些。
朱迪非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继续甩着大步继续向前走。
爸爸，我要洒尿，朱林原地站住不动了。
到大路边的树底下洒去，朱迪非依然甩着大步向前走。
朱林像只听话的小狗，乖乖地走到路边的大树底下，慢慢腾腾地解开背带裤的带子，拉开棉裤的拉锁。
朱迪非乘机躲进了灌木丛中，他踡缩在灌木丛形成的阴影里默默地祈祷着：强盗啊，从天而降吧，把朱林带到异国他乡去，走得越远越好，当然，千万别落进人犯子手里，据说一些人犯子丧尽天良，专门把弄到手的儿童致残，控制他们在光天化日之下行乞，朱迪非眼前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朱林蓬头垢面趴在地上磕头作揖，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吧，给点钱吧……
爸爸――唉哟——疼死啦――爸爸――
一阵尖利的叫声刺破了夜空的宁静。
朱迪非跳出灌木丛，跑到朱林面前。
好孩子别动，千万别动，汗水从朱迪非的脸上流淌下来，他撑直胳膊，像端一盆清水那样托着朱林，朱林必须保持身体平衡，因为略微打破一点平衡，就会增加朱林的痛苦。
朱迪非带朱林走进了就近的医院外科急诊门诊，值班医生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问题。
原来朱林小便时不小心拉锁挤住了……
快谢谢伯伯！朱迪非把朱林拉到医生面前。
谢谢伯伯！朱林高声喊道。
不用谢，医生喜爱地摸摸朱林的头发，扭过头去告诉朱迪非，你这做爸爸的，以后可要更加仔细照顾好孩子，可不能再这样粗心了。
朱林拉着朱迪非的手，行走在月光里。
爸爸，长大了我要当医生，朱林说。
为什么选择当医生？朱迪非问。
医生本领大啊，等到爸爸妈妈老了，我专门给爸爸和妈妈治病。
朱迪非听得心里热乎乎的，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他问朱林，把你送到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你敢不敢去？
朱林说，爸爸妈妈去我就敢去。
朱迪非说，爸爸和妈妈都不去。
朱林说，那我也不去。
朱迪非接着问，朱林，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你跟着谁？
朱林说，我谁也不跟，我去流浪我去要饭我去拣垃圾，困了我就在垃圾桶里睡，饿了我就去偷面包吃。
朱迪非心中一惊，他笑着问朱林，这些高招是谁教给你的？
朱林认真地地说，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这么说。
朱迪非也一本正经地说，流浪、捡垃圾是你的自由，偷面包绝对不允许，人要热爱劳动，人要靠劳动去挣面包吃。
朱林停下脚步，天真地问，爸爸，昨天我劳动了，我去倒垃圾了。
朱迪非夸奖说，朱林是个爱劳动的好孩子。
路面上的两个影子变成一个亲密无间的影子。
短影子压在长影子上面。
苏立陪着朱林玩了一会儿，便哄着他上床睡觉，安顿朱林入睡之后，苏立发现，朱林裤子上的拉链全部断了，明显的人为痕迹，好好的拉锁怎么会突然变坏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苏立的心头，难道朱迪非对朱林做出了缺德的事情吗？
朱迪非！因为朱林不是你的孩子，你开始复仇？因为我不向你妥协，你开始报复？
苏立拧亮台灯，看着朱林，朱林安静下来了，他的小脸蛋红朴朴的，浑身散发出蓓蕾般的清新气息，又安全又幸福的样子，如同一只重返母亲羽翼下的小鸟。
苏立的内心掠过一阵幸福的潮水，我的孩子，愿星星和月亮出现在你的梦中，时光之水哗哗奔流，愿你一生顺风行舟。
突然，苏立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米海，特别特别想念米海！想到浪乐队的成员，想到黄平平，想到李艾艾，昔日的朋友啊，你们水一样流到了何方？
往事触动着苏立心灵深处最柔软的一角。
苏立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她又梦到了米海，米海微笑着打开斜背在肩膀上的旅行包，取出一把橄栏绿色把柄的蒙古刀，它是你的，米海把刀子递给苏立，苏立惊喜地握住，摘下墨绿色的外套，刷地拔出刀子，刀锋闪闪发亮，是暗夜里浪花的颜色。
请掀开刀把顶端的红盖子，米海告诉苏立。
苏立掀开刀把顶端的红盖子，看到一枚微型指南针――北极是绿色的，南极是红色的。
苏立的耳边回响起熟悉的米海的声音，“北极是我的爱，北方是你的心。”
苏立醒了，视野里一片黑暗，手里空空的，哪里有什么刀子？
苏立穿好衣服走到阳台上，坐在椅子上出神地凝视着夜空，上弘月像一轮银色的小船泊在东方的夜空，月亮左下方闪烁的那颗星星，像一颗璀灿的宝石。
零晨一点多朱迪非推开了家门。
苏立压住怒火问，朱林在梦中直打哆嗦，而且，他裤子的拉锁被弄坏了，难道是你干的吗？
是我干的，朱迪非干脆利索地回答。
难道你对朱林做过缺德下流的事情？
朱迪非睁大眼睛盯着苏立，好像彼此不认识似的，过了一会儿，朱迪非哈哈大笑了三声接着心不在焉地说，做过又如何？
你这条狗，卑鄙！苏立挥起胳膊煽了朱迪非一个耳光。
朱迪非毫不客气地回敬了苏立一个耳光，接着说到，卑鄙的是你，狗是那个不知名字的王八蛋，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朱迪非一直用血汗钱抚养着个杂种。
朱迪非甩给苏立一个轻蔑的微笑，用毛巾擦一下面颊，摔门而出。
苏立蜷缩在沙发里哭了。
苏立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担心哭声吵醒孩子。
苏立越想越可怕，她不由地流下了泪水，心想，自己住院期间，天知道朱林受过多大委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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