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孩子们的自由
婚姻大事,事关终身。
郎君也好,女郎也罢,在高老夫人看来那都是一样的,不存在厚此薄彼这一说。
王曦月这兄妹两个,都是命运多舛的孩子,她看了哪一个都心疼。
在高老夫人看来,小娘子嫁人,便要挑撑得住门楣的,就像是王曦月当日,家里面的儿郎这么多,她从来也没想过别的孩子,打从一开始,就只有大郎。
能护得住人,撑起头顶一片天,那才是最要紧的。
然则郎君娶妻,贤良最要紧,出身门第,一概都可以不挑。
“这么着吧,元明呢,他自己的心意要紧,我历来都说,孩子们的事,自然叫他们说了算,就算是婚嫁的事,咱们家从来不像外面那些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场面上,否则成就一对儿又一对儿的怨偶,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高老夫人稍稍坐直起来一些:“都是自己家里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姻亲门第,那也是亲戚,既然沾亲带故,就要真心为孩子好。
你现在跟我说的再热闹,孩子们自己不愿意,有什么用?”
“元明那孩子……”
“我知道元明听话乖顺。”高老夫人摆着手打断了崔氏,“本来,他一个郎君,二十多岁了,比大郎还要年长,跟本就不应该用这样的字眼去形容他。
但没办法,他经历了那么多,咱们现在还能得一个乖巧的孩子在身边,就已经很不容易,往后的事情慢慢再说。
但有一样,他听话是他懂事,我们做长辈的,总想着他事事听话,便一直拿捏他,什么都先替他做主,压根儿不问他的意思,你说,他还能不能变得更好?”
显然是不能的。
那叫逆来顺受。
怎么会是好事。
崔氏最清楚不过,便收了声。
高老夫人看她那样就知道她听进去了,叹了口气:“柳氏,她也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是前后脚嫁进裴家的,相处了几十年,怎么人到中年,反而生出猜疑的心吗?”
她说的话乍然听来像是在责怪崔氏,可高老夫人面上带着虽然浅淡却清晰可见的笑意,哪里是真正责怪她。
崔氏当然也看得清楚。
高老夫人话音稍稍顿了一瞬,又接着说:“你不用想那么多,心里的这些想法,只管去跟柳氏说。
她在家里几十年,才是最通透的那个。
杨氏也好,申氏也罢,哪一个也不如她。
我啊,一把年纪,一身的老骨头了,到现在颐养天年,都不知道还能真的再养多少年。
底下的孩子们,我最放不下的,只有满满和元明两个。”
她说着,眼皮掀了下,看向崔氏:“说这话,也不怕你心里难受。”
崔氏忙说不会:“我都知道的,我也心疼他们兄妹的。”
“家里这么多孩子,在我眼里都一样,哪怕是其他几个房头的孩子,既然姓了裴,都是我的骨肉,但放不下,就是放不下,到我闭眼的那天,也还是放心不下,你是当家主母,侯夫人,来日家里的老祖宗,你肯这样用心护着满满和元明,我才能稍稍放心一些。”
高老夫人从没有跟崔氏说过这些,如今叹着气:“可家宅安宁,才最要紧。
满满嫁了大郎,将来是要承着你这个位子的。
元明来日出息了,自立门户倒还好些,但我又总想着家中多帮衬他一些。
王家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没什么好指望的了,他们两兄妹的指望,说难听点,确实还是在咱们家。
家里好了,他们才能更好。
杨氏没那种心思,纵使平日里有些小聪明,上不了台面,她自己也知道,不敢跟你争。
申氏……申氏心倒是野,早晚料理干净,用不着你出手,否则将来等满满长大了,她还要找我们满满的麻烦。
所以我说,柳氏那儿没必要这样子跟她生出隔阂。
我再替你撑着几年——”
说到这儿,她突然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摇头:“咱们家如日中天呢,也用不着我替你撑什么。
以后怎么样,我可就不知道了。
一家子,总得有个人帮衬着你些。
我看柳氏就很不错。”
崔氏听明白了,却笑着打趣:“老太太还是偏心,格外心疼阿月,否则该她帮衬我,不管侯府来日遇上什么样的风浪,都该是她替我分担分忧,哪里就轮到四弟妹了。”
高老夫人本就不是跟她较这个真儿,崔氏是聪明人,听得明白就会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都是为了裴家越来越好。
崔氏一直也都在这样做。
无非人性如此,涉及到自身,牵扯其中,总会有些迷茫时候。
从年轻时候,她提点过崔氏好多,彼时崔氏还年幼,跟如今满满也就差不多年岁,刚刚嫁进来。
一眨眼,竟也这么多年过去。
她原是没有什么好指点了的,因为崔氏都懂,也未必比她做得差。
高老夫人隔着黑漆小案递过去一只手。
崔氏立时接过来。
“婉瑜啊,我老了,是真的老了,再也教不了你什么了,我的满满和元明,就要这么托付给你了,整个裴家——裴家有高阳和大郎,可是满满和元明,没了娘,也没有爹,什么都没有,只有咱们家,只有你能庇护着他们。”
高老夫人眼眶湿润,崔氏听得呼吸一滞。
她的闺名,几十年都少听人叫上一声了。
老太太尚年轻时候,都是像现在这样,崔氏长崔氏短,也只有年轻时候夫主偶尔会叫那么一两回,但他骨子里又是个很呆板的人,那种柔情蜜意的时候真是太少了。
今天再听老夫人的话,忽然心口就是一紧。
她能看见老太太眼底的晶莹湿润,没由来,鼻尖一酸:“您放心,我会照顾着两个孩子,当自己亲生的一般的。”
高老夫人说知道:“知道你会,你也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柳氏那里,你自己去说,才是你们妯娌间亲密无间,我若是去提了,显得你们太生分,现在就去吧,既然有这个心思,在柳家的小姑娘来之前,跟她说清楚,孩子们今后怎么样,让孩子们自己选,成或是不成,谁也不要怪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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