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送貌美宫女入东宫,明德帝的试探
他想做什么?
面对贵妃的质问,明德帝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然后——
第二日,故意往东宫赐下了一位貌美的宫女。
明德帝与慈安太后倒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东宫正妃至今未立也就算了。
因为慈安太后有心让嫡亲的侄孙女嫁给太子,那位貌美聪明的小姐才年十五,尚未及笄。
但,除了正妃之位外,还有侧妃、良娣、承徽、奉仪……这些也都一一空悬着呀。
在皇族,没有娶正妻之前,不得纳姬妾的规矩,所以明德帝和太后很乐意给东宫塞人。
毕竟,太子年二十二,许多世家子弟在这个年龄都已经做上父亲了。
一国储君至今无后,是会引起大臣们的怀疑,以及朝局动荡的。
李延玺从外面回来,一袭红中带墨的劲装,那红占了大半,束起的袖口却是裹着墨色,他边解开袖扣,边往里走。
东宫的掌事太监名叫景清,见到太子身影,立刻迎上前去,“殿下,您可回来了——”
景清是个容貌白皙,身量纤秀的少年,虽然年龄看着很轻,但性格素来是极为沉稳的,不然也不可能这般的年纪,就成了太子身边的掌事太监。
李延玺将披风扔给景清,淡淡问,“怎么了?”
景清接下披风,亦步亦趋跟在太子身后,禀报道:“徐喜公公方才奉陛下旨意,送了个宫女过来,甚是……美貌。”
徐喜是侍奉明德帝的。
李延玺浅浅嗤了声,“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明德帝和太后以前塞到东宫的人,最终都是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
景清苦笑了声,“殿下,恐怕这次不成,人退不了。”
“徐喜公公说,陛下说了,要么殿下您将人留在身边,不管是做个侍墨丫鬟,还是奉茶女官也好,总之得把人留下,否则陛下就直接下旨给您赐婚了,还问您……”
“是想先封个侧妃好,还是赐个良娣好?”
“又或者是,东宫虚空,两者皆可。”
说完,景清将头猝然低了下去。
因为他已能感受到主子生了怒气。
李延玺胸膛微微起伏,极慢地冷笑了下,“他自己专宠贵妃,倒是很乐衷于往孤这里塞人!”
他从前便无心女色,此时心里已有了骊珠,自是更不愿意接下明德帝赐下的这个宫女。
谁都知道这个宫女带着怎样的心思和旨意进来东宫的。
但,这次明德帝赐下宫女的心,以及态度,竟然格外的坚决。
若是拒了……
就直接赐婚。
圣旨一下,就代表着无可转圜。
哪怕他是太子,也不可能公然违逆圣旨。
可,他只想要阿姮!
被这样威胁,李延玺心下怒极,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而太子这话……
景清哪里敢接?
只垂着眉眼,轻声问道:“殿下,那名宫女,该如何安置?”
他是太监,轻易不能出宫,所以在殿下远去江南的时候,未能随行。
但,他七八岁就侍奉在殿下身边,又心细如尘,怎么能看不出殿下从江南回来后,就较从前有所改变,似是眉眼间添了轻愁。
他私底下问过少臣。
那面瘫口风紧,虽然什么都没说,只叫他千万别在殿下面前提起,以免犯了禁忌,但景清明白,这次在江南,殿下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人……
是那种终其一生,都无法都忘却的人。
景清没问,但他近身侍奉,某次偶然间听见殿下在睡着时,叫了一声:“阿姮……”
那应是个女子的名字。
景清虽然不明白,以殿下的身份与尊贵,天下什么样的女子不能要?既然心中放不下,连梦里都是她,为何不将人带回来?
但,他揣摩着,殿下心里有那位姑娘,定然是不愿意让陛下赐婚的。
比起赐婚,一个宫女就令人容易接受多了。
景清才问宫女怎么安置。
为君者,也不是什么都随心所欲。
他上面,有明德帝,而明德帝上面,是百官群臣的监察。
正如当年,明德帝欲立贵妃为继后,被百官和太后阻挠,最终也没能如愿。
这座潋滟沉沉的宫廷里,谁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无人例外。
李延玺敛了冷笑,随口道:“不是说了么,侍墨奉茶,什么都好。”
景清便明白了,颔首道:“奴才会少让她在殿下面前晃悠的。”
景清刚这么说完,两人迎面便见一个穿着宫女服饰却容颜明丽的女子,等在重华宫的殿前。
她精心打扮过,像是一株倾心盛开的花。
见到太子迎面走来的身影,她心生激动,目光里露出羞色。
她微微低头,盈盈往下一拜,裙摆似花。
可是,她等的那人却无心观赏。
甚至懒得一顾。
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那鲜红的袍摆撩起略微凌厉而优美的弧度,就那么从她眼底掠过,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
她咬牙,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忽然放大了声音,开口道:“奴婢灵珠,见过太子殿下!”
眼底的那抹鲜红微微一顿,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灵珠眼里流露出惊喜。
没想到……
真的有用!
今早,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徐喜公公来到宫女局,说是要替太子殿下挑选一位侍墨奉茶的女官。
她与另外一个名叫琼枝的,都是宫女里数一数二的美貌。
但,最终徐喜公公挑中了她。
望着琼枝脸上的青灰之色,她笑靥明丽如花,眼含炫耀之意。
那些小宫女,谁不羡艳她福气好?环绕在她身边献殷勤,伺候她洗了花瓣澡,抹了珍贵的玫瑰香膏,换上璎罗裙裳。
在细细的梳妆打扮过后,徐喜公公却并未第一时间带她来到东宫,而是……
先带着她去见了陛下。
她跪在明德帝面前。
明德帝叫她抬起头来,见过她的容貌后,淡淡地夸了句,“虽然跟贵妃的……不能相比,但也是个美人了。”
又问道,“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紧张地答道:“回陛下,奴婢灵珠。”
“……灵珠?”她听得明德帝的声音微微上挑,语气似有些奇异,然后又似笑了声,“这倒是巧了。”
挑中她的徐喜公公,站在明德帝旁边,微微恭敬地笑道:“其实,宫女中还有个叫琼枝的,容貌生得也很艳丽,但奴才想,陛下应该会更中意这个灵珠。”
明德帝与徐喜公公说话时,并没有避讳着她,灵珠却眨了眨眼,心里有懵懂,疑惑,还有些忐忑和不安。
她渐渐地咬紧了下唇。
她原以为自己是因容貌略胜过琼枝一头,艳压群芳,才被徐喜公公选中为太子的侍墨女官。
现在听来,竟不是这样。
反倒,好像是因为……她的名字?
灵珠不知道是怎么了,难道她的名字有何问题,或者有何特殊之处吗?
然后,她听见陛下似笑骂了徐喜公公一句,“徐喜,你确实向来最会揣摩朕的心意!”
又才道,“这个灵珠,确实很好,倒省得朕给她改名了。”
改名?
为什么要给她改名?
灵珠不懂。
在她的忐忑中,陛下吩咐了她一些事情。
比如,一定要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出自己的名字。
最后,徐喜公公才将她送到东宫,等在太子的重华殿前。
见太子殿下像是没有看见她这么个人似的,灵珠忽然就想到了陛下的话,照着他交代的这般做了。
李延玺停下,走到那宫女面前,淡薄的声音落下,“……你说你叫什么?”
灵珠唇瓣轻咬,略微忐忑地道:“奴婢灵珠,奉陛下之命,特来东宫侍奉殿下。”
谁知,太子却道,“这个‘珠’字你用着,孤不喜,改掉。”
“可是,殿下——”灵珠急急地抬起眸。
落入她眼底的,却只有一道红中带墨又华贵冷冽的背影。
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
倒是人人都知的东宫掌事太监,景清公公留了下来,态度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对她道:“既然是殿下的命令,姑娘最好还是听从吧。”
他如何能猜不到——
想必是灵珠的名字,犯了殿下的禁忌。
大概是因为殿下心上那位女子,名字里也带有一个“珠”字。
倒也不是说,那位女子成了不能提及的存在,殿下不允许跟那位女子名字相同的字眼出现在东宫里,连听都听不得了。
而是——
皇族有个词叫“避讳”。
底下的奴仆起名,要避开主子的姓氏名讳。
别说同字了,连同音最好都得避开。
不然,奴婢和主子叫一个名儿,岂不是乱了规矩?
殿下要灵珠改掉名字,大概也是听不得灵珠顶着跟那位女子相近的名字,却自称奴婢吧。
最后,“灵珠”改名为“灵玉”,这事儿才算过去。
景清将灵玉安排在离重华宫最远的地方住着。
灵玉本来以为自己是奉明德帝旨意进入东宫的,怎么也能贴身侍奉太子,近水楼台,哪知就这么被扔在了最偏远的殿不管。
她见不到太子,却想办法找上了景清,“景清公公,我什么时候能进重华宫伺候?陛下可是让我给殿下做个侍墨或奉茶的女官的。”
景清微笑道:“灵玉姑娘,等殿下想起来时,自然会召见你的,都入了东宫,何不耐心等待呢?”
灵玉还想说什么。
景清却已击了击掌,命人道:“好了,送灵玉姑娘回去吧。”
…
“你是说,那个灵珠被改了名,现今是叫灵玉了?”明德帝从黄金案上抬起头,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徐喜点了点头,“是。据说是太子殿下亲口道,不喜这宫女名字中的‘珠’字,让她改掉。”
明德帝墨眸蕴出一缕流光,慢慢地勾起了唇,像是某种胜券在握的似笑非笑,“看来,朕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扶渊他——
在金陵遇到了贵妃的侄女,那个叫做沈骊珠的女子。
那个女孩少时常出入宫中,他也曾见过,容色倾城,心性聪慧,所以命人跟永安侯说,此女可堪当太子妃。
然,扶渊厌极阿妩,怎么愿意娶沈氏女为正妃。
三年前的东宫夜宴上,他下了旨意,令永安侯府嫡女盛装出席,那女孩却被扶渊叱娇娆媚上。
此后,她坏了名声,损了容颜,离了上京,去了江南。
明德帝以为这步棋,已然废掉。
没想到,扶渊会在江南跟她相遇,还爱上了人家!
那叫骊珠的女孩是最像年轻时贵妃的一个,心性聪慧却也倔强。扶渊三年前伤了她的心,害得她身受苦楚,甚至是称得上一句“众叛亲离”,她怎会原谅?又怎么愿意跟扶渊回京?
她甚至提前成了亲。
将来年春日的婚期,提前到海棠花开的深秋。
她嫁了人,扶渊心里也没有放下她。
所以,在朝上弹劾了永安侯宠妾灭妻。
不是为了要打压贵妃母族。
只是想要替放在心上却远在天边的女子出气,也让她的母亲再不必继续受那凄冷苦楚。
所以,他送过去一个名叫“灵珠”的貌美宫女,他连一刻也容忍不得,让那宫女改掉了名字。
他的这个儿子啊。
曾经口口声声地说,绝对不会步上他的后尘,将来要做个不近美色,不为情惑的君王。
没想到——
也终于有了软肋。
还跟他一样,爱上的是有夫之妇。
哈哈哈……
养心殿里,传出明德帝的笑声。
徐喜垂着眼,无奈地心想。
这对天家父子啊,生来就像是前世互相债的冤孽,很乐意为对方找麻烦,以及看笑话。
笑着,明德帝忽然咳了起来,“咳咳咳……”
徐喜连忙上前,语气担忧,“陛下?”
明德帝咳出几丝血来,唇边却还蕴着笑意,“无碍。朕高兴。”
他这身体啊,暗疾已久,早就天命不永,只是为了贵妃一直强撑着。
现在知道太子软肋在骊珠,能为他的阿妩谋得一条退路,他又怎能不高兴?
“陛下对娘娘的心意,娘娘一定会明白的。”徐喜心头叹息,他也是看着那二人从年轻时过来的。
谁叫陛下年轻时,曾辜负过贵妃呢。
女子一旦被辜负,就易心生怨怼,所以陛下用了一辈子来补偿,都难得娘娘笑颜。
那么太子殿下呢——
太子又要用多久那弥补那位叫骊珠的女子,两人才能终得圆满。
徐喜忽然怔怔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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