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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小侯爷和庄静姝


沈骊珠重新住回了少时的琳琅阁,很快宫中赏赐就下来了,册封礼的冠服以及侧妃玉碟,以及众多聘礼,如流水般被抬进了琳琅阁里,若是仍旧住在明珠小楼,怕是这么多东西摆开,都快要无法落脚了。

而沈骊珠回京,并且成为太子侧妃的消息,在圣旨下到侯府的那一日,就已经传遍京城。

慈安宫中。

太后震怒,摔了茶盏,“扶渊不是说无心立妃吗,怎么无端的娶了个侧妃,还是沈眉妩那妖女的亲侄女!哀家屡次想把静姝嫁给他为妃,他却推三阻四!”

一旁,衣着华贵,容色白皙,气质娴雅的女子,命令宫人将碎掉的碧瓷茶盏立刻清扫出去,“仔细着些,莫要有遗漏伤到了太后娘娘,但那碎瓷盏子锋利,也不要划伤你们自己的手。”

那轻柔优雅的嘱咐,叫原本被太后怒气震慑而惶恐不已的宫人心下一暖,生出感动之意,连忙道过谢,“谢静姝小姐。”

此女,正是庄静姝。

她是庄家的女儿。

庄家先后出过两位皇后。

一则是如今的慈安太后,二便是已经过世的太子生母,孝懿皇后。

如果说,三年前,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妃之位,必是那贵妃亲侄女,永安侯侯府小姐,有着京城双璧之称其一的沈骊珠。

那么,三年后,呼声最高的太子妃人选,就是已经及笄的庄静姝。

所有人都觉得——

这庄家恐怕要出第三位皇后了!

没想到,那位侯府小姐竟然生生从金陵杀回来了。

一回京,便占去了太子殿下身边一宫侧妃之位!

勿怪太后动怒,就连慈安宫喜欢这位静姝小姐淡雅脾性的宫人们,都在心里偷偷为她鸣不平呢。

那宫人收拾完地上碎瓷,趁机走到庄静姝身边,低低说了句,“静姝小姐,您不用伤心,在大家心里,您才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

太子妃么。

安抚好太后的怒气,从慈安宫中出来的庄静姝,莲步轻缓走在宫中,想起那小婢所言,唇边带了丝若有似无的笑,说不上来是喜是涩。

她承载着延续家族荣光的责任,但这种重担压在身上,令人透不过气。

太子表哥,是很好。

她敬爱他,却也惧怕他,难以想象做他的妻子。

因为她心中的人是……

庄静姝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是另一道男子身影。

那样的鲜衣怒马,桀骜风华,生平仅见……

庄静姝想得一时失神,竟险些摔了去。

却被一只修长美丽的手给及时扶住,“庄小姐,小心。”

这声音……

庄静姝猛然睁开眼!

脑海里的面孔跟眼前这张眉眼鲜明又桀骜难驯的容颜,刹那重叠在了一起!

梦耶?非耶?

“庄小姐,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本侯在你面前,你都还这般发傻发愣。”

那似笑非笑的声音划落耳廓,令她白皙的耳尖生了丝热意,连整张小脸都变粉。

心,却是激动的!

是他!

庄静姝紧张到唇齿磕绊,“小侯爷,我、我……”

李照夜在她站稳后,却第一时间撤回了手,低眉呵笑了声,“庄小姐不必跟本侯多言,本侯不关心你是在想什么时候做太子妃呢,还是别的,只有一句——”

“沈骊珠是本侯妹妹,你动不得,知道吗?”

他轻轻巧巧地说,未带丝毫凌厉。

那笑,带着几分戏谑。

更不曾达眼底。

庄静姝小脸却刹那间变得雪白。



李照夜却一言过后,折眉转身便走,那深红镶金的衣袍在庄静姝眼底旋开似花,凌厉落下,很快就消失在视线里。

他等闲并不进宫,甚至甚是厌恶这个地方,听说骊珠回京,本想去一趟永安侯府,才登上马。

谁知,母亲身边的女官,亲自宣了他进宫。

那女官嘴上喋休,细碎地念着,贵妃娘娘对小侯爷您甚是想念,小侯爷您该多进宫看看贵妃娘娘……

他嫌女官烦,甩开了她,准备从另外一条稍远的道儿去琉璃宫。

却没想到看见了慈安太后身边最为宠信的侄孙女,那位呼声很高的未来太子妃庄静姝。



来到琉璃宫,看着容光焕发,妩媚光艳的贵妃,李照夜勾起唇,嘲讽地道了句,“娘娘不是病了?”

沈眉妩一身宫装,华贵艳丽,漂亮的凤眸浅蕴流光,声线不魅而夭的,缓缓开口道:“你是想去永安侯府见骊珠?”

“是。”李照夜毫不避讳地承认道。

贵妃起身,那霓红绣金的大幅裙摆长长迤逦在黑曜石般的地面,她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头上偏凤钗晃漾出美丽的弧度,“重光,你要是想为了骊珠好,就最好离她远一点。”

李照夜,字重光。

李照夜却轻挑眉眼,漫不经心,“三年前,娘娘就拿这话诓骗我,怎的到了今天还是这套说辞?”

贵妃眉目艳丽,冷笑也唇上肆意绽开,“你觉得本宫在骗你?好,你去,看你表妹会否理你——”

“那臣就告退了,娘娘万安。”李照夜转身,一抹深红镶金的衣袍随着那道声音落下微微凌厉的弧度。

“李照夜!”贵妃加重了语气,叫住他,略微疲倦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我们母子间,如今一定要这么生分吗?”

他们明明是身上流淌着同样鲜血的亲生母子啊。

却一个称贵妃娘娘,一个称臣。

多年母子情分,缘何淡薄至此?

沈眉妩道:“你从前一直都是叫我阿娘的……”

李照夜背影微微一顿,但他没有回头,嘲讽地勾起唇,“从前,我也不叫做李照夜啊,阿娘。”

照夜,重光。

不论是他的名,还是字,都是那个高高在上、九五至尊的人所起。

他们……

也从未问过他愿不愿意,不是吗?

贵妃纤细的身子蓦地一震。

待那道鲜衣怒马仿佛少年的身影走出琉璃宫,彻底从她眼中消失后,沈眉妩才扶着身边女官的手背,鲜艳蔻丹抓着她抓得极紧,“他恨我,他一直恨我……”

女官手背几乎都要被抓出血痕,却是眉未蹙半分,反倒语气里带着心疼地唤了声,“娘娘。”



又一次不欢而散的从琉璃宫出来,李照夜满腔的戾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翻身上了马,深红镶金的衣袍扬起招摇且凌厉的弧度,一路疾驰直抵永安侯府。

“本侯要见你们二小姐,快去通传。”

满京城里,谁人不识这位小侯爷?

鲜衣怒马时,一笑轻王侯。

更何况,永安侯府本就是贵妃的母家,与小侯爷是一脉相承呢。

家仆不敢怠慢,连忙去琳琅阁禀报。

自从封妃的圣旨下来,京城里各种勋贵和世家都递来了帖子,或是相邀雅集,或是赏花宴席,她们都想见一见这个即将成为东宫第一个女人的侧妃,其中也有交好之意。

沈骊珠从那沓纷繁的宴帖里,也见到昔日不少熟悉的姓名,都是她少时闺阁中的朋友。

嗯,又或许算不得朋友。

总之,对那些雪花飞繁般的邀约,沈骊珠一个都没有应下,统统给回拒了。

听到小厮来禀小侯爷来见,沈骊珠一怔之后,依旧摇了摇头,“不见,请小侯爷回去吧。”



“她不愿见我?”

李照夜墨眉一皱,眉尾却微微往上挑起凌厉的弧度,似在沉吟着什么。

那小厮连大气也不敢出,心中不免叫苦不迭——

这两位主子,真是神仙打架,累得他这小鬼遭殃。

他生怕小侯爷一个不高兴就要强闯琳琅阁,而琳琅阁表面上是侧妃,背后却是代表着太子。

谁,都是开罪不起的大人物。

没想到,在小厮的惶恐和战栗里,李照夜最后竟然只是一拧眉头,扔下一句“她今日不想见我,那本侯下回再来”,就披风鲜艳,白马银鞍地飒踏而去。



然而,就在李照夜从永安侯府门前离开不久,宫里就再次来了人。

那是一位唇红齿白,面若好女的年轻公公,身量高挑修长,浑身有种阴柔之气,带着慈安太后的懿旨。

“沈侧妃,太后娘娘宣您进宫觐见,还请跟咱家走一趟吧。”

太后懿旨,哪怕沈骊珠再不愿,这趟皇宫她还是来了。

曾经,也不是没有出入过宫廷,只是如今再回到这个地方,总是会令她想起当年之事,心里划过微微颤栗。

见到慈安太后,这种心惊和战栗感更甚,骊珠却仍旧敛了裙裳,朝太后行了一礼——

最隆重的叩拜大礼,就连宫里的老人儿都挑不出错处来的那种。

慈安太后坐在凤座上,戴着珐琅护甲,漫不经心地抚摸着一只雪白狸奴,头发竟然乌黑无一丝银色,她眼神带着丝睥睨地瞧着跪在下边的沈骊珠,“你就是扶渊即将要新娶的那个侧妃?”

沈骊珠垂首低眉地回道:“……是。”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慈安太后口吻散漫,却在瞥见骊珠脸上那道浅如新月的痕时,眉头拧出几分憎恶之色,“还以为是个怎样的绝色,才能迷得太子神魂颠倒,未娶正妃,就先纳了你为侧室,谁曾想竟然是个破了相的。”

她语气带着极为浓烈的个人色彩,那是丝毫不掩饰,作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不需要掩饰的——轻蔑、厌恶,还有羞辱。

末了,太后居高临下地问,“沈氏,你容貌有瑕,算不得那最绝色,那么不如跟哀家讲讲,你是如何蛊惑了太子?”

说到最后,慈安太后的连眉目都一刹掠上咄咄逼人的凌厉。

这样的场景,从接下圣旨,随太子回京的那一刻起,沈骊珠就已经有想到过会遇上。

更甚至,这只是开始……

所以,她眉眼沉静,衣裙在坚硬冰冷的黑曜石地面散开似一朵白幽昙,身子却跪得笔直,不卑不亢地道:“太后娘娘既说臣女容貌有瑕,那么对殿下何谈蛊惑二字?”

“且,殿下是陛下择定的储君,承袭国祚之责,在民间亦有名声斐然,太后娘娘觉得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蛊惑得了殿下心智?”

四两拨千斤的回答,轻轻巧巧将问题抛回给太后。

慈安太后一怔,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也答不出来。

是啊,若是这沈氏女容貌粗浅,白璧有瑕,那么何以蛊惑太子?

若是她一定要将这惑乱东宫的罪名扣在沈氏头上,岂非在说太子昏庸?

至此,太后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越是位尊鲜少被人违逆心意者,就越是听不得一分一毫的反驳。

慈安太后恼羞成怒,冷笑着叱道:“真是好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多说,多错。

沈骊珠抿唇不语。

回京后,她也听说过,慈安太后想将侄孙女嫁给太子做正妃的事。那是位容貌娇美,心性聪慧的小姐。

她么,就自然成了太后的眼中钉。

所以,不论她说与不说,在这个后宫乃至天下最尊贵的女人面前都是错。

沈骊珠深深浅浅地呼吸了下,在那位年轻公公到琳琅阁宣读太后懿旨,让她进宫觐见时,她借口换理着装,偷偷让朱弦去传信给……李延玺。

后宫如战场,有时甚至更凶险。

慈安太后的事迹,她从前也听说过,这位大娘娘也是个手段狠辣不输前朝男子,在后宫历经过被废又复宠,几起几落的传奇女子。

骊珠是断不敢小觑这位的。

连最坏的情况的想过了——

若是慈安太后召见她,直接赐下一条白绫,或一杯毒酒,那么死得不冤么?

在她这条性命,哪怕再卑微浅薄,也曾有人为之而死,如轻红,如阿遥,所以她至少不能这样轻易的就低头赴死。

嗯,慈安太后对她的憎恶,无非是因为她成了太子侧妃。

至少有一半的责任,缘由在他。

那么,也该他去说服他的祖母才是,不是吗?

只是,希望能来得及。

因为慈安太后的怒意,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那只在太后怀里的雪白狸奴,甚至突然尖叫了声,从那袭华贵隆重的凤袍上窜下来,飞快地跑了出去。

沈骊珠低着头,身子也越发紧绷。

却出乎意料的,慈安太后那抹怒意在攀爬到最高点时,突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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