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五颗人头


半个时辰后,前方烽火台上,烽烟大起。

烽燧楼下,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空。

行踪暴露。

许青白见状,心里明白,定然是那两个十人队强攻烽燧时失手了。

他沉着脸,对着那位百夫长喝问道:“怎么回事?再带人过去看看!”

那位百夫长先前对此行的那两个十夫长,千叮嘱,万嘱咐,说这是出城后的第一战,也是他们崔嵬营的第一次露手,让那两个手下一定要干得漂漂亮亮的,不能一出手就失手。

可如今倒好,此地漫天的火光与烽烟,敌人怕是想不看见都难了。

他有些羞愧,更多的是愤怒。

只可惜两个闯祸的手下不见人影,至今还没有回来...不然,他定要不管都尉许青白在场,先冲上去扇他们两嘴巴子再说。

他也不吭声,随即又召集两个十人队,当先一夹马腹,向着前头先行加速而去。

......

等到许青白抵达,烽燧之下,已是一片狼藉。

整座烽燧都已经被点燃,置身此地,热气袭人,亮如白昼。

熊熊燃烧的烽燧跟前,那位百夫长跪在最前头,其后是两个十夫长,再之后,是二十个士兵...

许青白细看之下,众人脸上,皆有黑迹,显然是被烟雾熏烤所致。

又有四五个士兵身上,渗着淡淡的血迹,一看就是经过搏命的厮杀。

许青白盯着跪在前头的那位百夫长,此人姓孔,单名一个卓,三十几岁的年纪,正是武将的当打之年。

他在调入崔嵬营前,也是一支边军骑兵营的百人队队长,进崔嵬营只能算是平迁。

许青白并没有赶紧让孔卓起身,他端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问道:“何故?”

跪在地上,埋首待罚的孔卓,长长叹了口气,随后眼睛向身后看去。

旁边,立即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士兵被带了上来,又被摁在地上,跪在许青白马前。

孔卓开口,却不是对着许青白,而是转头对着那位五花大绑的士兵说道:“王艺,你先说说,自己领罚!”

被绑着跪在地上的士兵王艺,脸上有一道五指印,鲜红醒目,显然是出自一旁气急败坏的孔卓手笔。

王艺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许青白,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随即低下头去,小声说道:“我知错了,请都尉大人降罪!”

许青白依旧是沉着脸,开口说道:“是何原因,你倒是说说啊。”

那王艺却低着头,不再开口。

一旁陪着跪在地上的孔卓见状,又气又急。可奈何身边之人始终不开口,他再着急也没用。

又等了片刻,眼见这样干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孔卓终于接过话去,帮着说道:

“回都尉大人的话,先前他们两个十人对抵近后便开始展开攻击,因为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进展也算顺利。可王艺这小子也不知怎么想的,偏偏在烽燧里留了一个活口,又悄悄瞒了下来,等到众人就要撤离,里面那名烽卒爬起来点燃了烽烟,又接着放火点燃了烽燧...”

许青白听完孔卓的讲述,转头又看了看始终一言不发的王艺,说道:“抬起头来说话!”

那王艺闻言,缓缓抬起头来,脸上有些萧瑟。

许青白看了眼他大腿上一道寸许长的伤口,问道:“受伤了?”

王艺轻轻点了两下头。

“今晚杀人没有,杀了几个?”许青白眼神灼灼,盯着后者的眼睛问道。

王艺不料都尉大人还有心思闲聊,一时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杀了两个...”

许青白点点头:“既然敢杀人,又能杀人,那为何唯独要放过那个后来纵火的敌人?”

王艺猛提一口气,就要开口说话,可想了想,话到嘴边,又蔫了回去。

半天又没了动静,旁边孔卓再次无奈帮腔开口道:“据我赶过来了解,今晚这小子是第一个冲进烽燧里面去的,刚进去就跟里面的人对上了,自己也受了伤,率先砍杀掉一名敌人...”

孔卓顿了顿,又说道:“后来,等到他们都以为事成,正要撤离时,又发现烽燧起火,他们纷纷大惊失色,又不明所以。”

孔卓又瞥了一眼身边的王艺,继续说道:“当时,就见这小子又提着刀折返进进去,出来后,才对十夫长坦白了此前纵敌一事。”

许青白问道:“那人最后也被你杀掉了?”

孔卓又要帮着搭话,不料被许青白直接打断:“让他自己来说!”

王艺这才说道:“进去把他脑袋砍了,尸体倒在了大火之中...”

许青白都有些着急了,眼前这个士卒,说话费劲啊,问一句便真的只是答一句。

他有些头疼。

还好王艺有些开窍了,又轻声说道:“我冲进烽燧砍杀掉两人后,接着四处搜寻,最后在一处床脚寻到他。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卒,此前卧病在床,直到听见外面动静后才匆忙躲在床下...我当时见他已是风烛残年,看着他那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我心生不忍,便没有下手...我便叮嘱他,让他等我们后面的大部队走远后再出来...他也答应我不会让我们暴露行踪...”

王艺有些不解,又有些不忿,说道:“他当时明明就答应我了啊,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才一扭头的功夫,他就要反悔...”

王艺继续自言自语地念叨道:“可我看他,明明就是一个老好人的样子啊,身子弱、话不多,面善又木讷,看着可怜,像极了我家乡那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怎么会,怎么会呢...”

眼下,许青白大抵搞清楚了状况,想了想,替他解答道:“阵营不同,各自尽职尽忠罢了。单就人而论,他是个好人,或许无可厚非...可各为其主,战场上遇到了,终归是敌人,难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局面,所以砍敌杀敌,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不必心怀愧疚...”

许青白顿了顿说道:“自古慈不上阵,你要明白,有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跪在地上的王艺,听许青白说完,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声说道:“小的知错认罪,私放敌人,按崔嵬营铁律,应当就地处决,请都尉大人赐福!”

同样跪在地上的孔卓,看了眼神色决绝的王艺,也跟着说道:“在下治军不严,出了此纰漏,同请都尉大人责罚!”

他身后,还有两个十人队的十夫长、普通士卒,此刻也统统跪在地上,纷纷开口道:“我等办事不力,同请都尉大人责罚!”

身为亲兵队队长,如今又兼着执法队队长的龚平,顿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看了看跪了一地的袍泽们,转头对许青白小声说道:“大人,我记得还有一条:在外执行任务时,任务完成前,能主动坦白以及认罪之人,可暂不予处决,等候发落。你看...”

许青白白了一眼龚平,心道,就你看不出来,他们这会儿是在逼宫呢!

崔嵬营的铁律是他一笔一划起草的,他又怎么会不清楚有这么一条!

许青白想了想,最后扔下一句话:“王艺私自纵敌,按律当斩,但念你此前杀敌勇猛,事后又主动坦白认罪,可暂不执行。”

许青白向抬起头望过来的王艺伸出一只手:“五颗,等咱们这趟返回鸡鸣城前,算上你今晚的这两颗敌人的头颅,你需凑足五颗之数,方可免去死罪。如若不然,届时伏首认诛!”

他又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人,朗声说道:“大家都起来吧,今晚普通的士卒无错,不罚。王艺所属十夫长、百夫长,稍后去执法队各领二十军鞭,以儆效尤!”

众人随即悉悉索索地起身,或许是知道王艺不用马上去赴死了,一个个脸上,都有劫后余生的欢喜。

王艺这小子,年纪轻,没啥战场经验,但人还不错,虽然脾气倔了点,心思单纯了点,而且打仗的时候,那是真的敢往上冲啊,是遇到大场面也不孬的那种兵!

五颗人头,对于他们这一趟任务来说,说少不少,说多也真的不多。

再不行,以后大家伙搭把手,谦让谦让,帮着王艺那小子一起凑凑呗!

而许青白之所以不立即处决王艺,其实是看到了这小子的坦诚与直率。

年轻人难免会犯错,而犯错之后,因为可能会连累到同袍,选择自己主动站出来,认错补过,这就叫担当。

他的崔嵬营里,年轻人很多,中间有能打能杀的,不稀奇。

但放眼年轻人里面,除开悍不畏死,能打能杀之外,又心思醇正,有责任担当的,还真就是宝贝疙瘩了。

十年、二十年之后,可成参天巨木,栋梁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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