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一臂之力
他的视线落在齐修远的身上，将少年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圈，看着少年明显比记忆中更加瘦削苍白的脸庞，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不忍。
但转念又想到对方刚才干脆利落的作风，他眼中又多了几分欣赏，语气中也带着三分笑意地开口道：
“怎么，如今是想开了？”
宋征是真的为齐修远感到开心。
他虽然久不归京，但是郓城之战后，齐家叛国之名传遍大江南北，各地民愤不止，他怎么会不知道齐修远会背负什么样的苛责呢？
更遑论，齐修远的腿伤久不愈合，世人皆说他是个废人，是弃子。
宋征很早之前便认识了这位少年，他虽然与齐修远打交道的机会不多，但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外人只知道他是少年将军，武功盖世，却不知他亦是谋士，才华亦是惊才艳艳。
在宋征看来，只要齐修远愿意，哪怕武功被废，他想要入仕也绝对不是什么难事，这是宋征喜闻乐见的——有才能且又仁善之人为官，是为江山社稷制之福也。
因此，宋征传过信件给齐修远，希望得到少年人的反馈，但那信件却若雪花一般飘入苍茫大海杳无音讯。
直到如今，他将至燕京，竟然收到了齐修远命人送来的信物。
待到看完关于周成耀欺男霸女、仗势欺人的卷宗，看到周家这些年来为他粉饰太平而上下打点的贪赃枉法，宋征笑了。
这样的事情比起他查到的州府盐官徇私囤盐纳铁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但是，这是齐修远给的消息，还用了当年他留给齐修远的信物。
意义也就因此而不同。
所以，宋征在今日几乎是迫不及待赶来赴约的。
也便见证了少年是如何巧妙的将侍卫支开，然后将钱塘郡主的马车给带到了这偏僻小路之中。
“多谢大人提点，从前是修远魔怔了，如今不过是拨乱反正罢了。”少年恭敬地说着，声音平缓。
“南山王在封地这些年来囤积了许多盐铁，我亦发觉了他正在操练私兵的铁证，你与这钱塘郡主既有过节，为何要提醒她解决婚约？”
宋征轻声问着，声音粗犷而又豪放，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他甚至微微上前一步，拉近了与齐修远之间的距离，此时的他哪里像是传闻中重拳在握、号称第一节度使的权臣？更像是寻常乡里之间和善的叔伯。
可是，纵使武功被废，但齐修远的敏锐度并没有降低。
他能感觉到这四面八方都有士兵在蛰伏，远处纤细的树梢之中估摸着也有人在凝息窥望着他。
尚羽恭敬离得远，他不知道齐修远同宋征在谈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的杀意！
主子真的同宋大人相熟吗？为何这气氛如此奇怪呢？
“盐铁之事，事关重大。亲王私自练兵，更是视同谋反，如此大事，凡为臣子必定要为圣上分忧，位卑不敢忘国忧。我与钱塘郡主所有私怨， 我自然不会是真的好心。我方才逼迫于她不过是试探。户部掌财政田赋之税，如若想要动着盐铁生意，若是户部无人决计不可能办成。”
齐修远依旧低垂着眼帘，声音不卑不亢，俊美的脸庞上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笔挺的站着，脊背端直，说的话却让宋征若有所思。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而沉闷了下去，宋征没有开口，但是那压迫的逼仄感却骤然减轻了许多。
晚风从山林之中穿来，吹拂过脸颊，带着微微凉意，驱散了白日夏日的炎热。
宋征伸手拍了拍齐修远的肩膀，温声说道：
“好孩子，齐将军若是知晓你这份心思，定然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他口中的齐将军自然不会是齐修远的父亲，如今齐家的家主，齐城山。
而是在那场战役中举旗战死，但是拼死也要护他离开的护国大将军，齐仲云。
想到伯夫，齐修远平静的眸光泛起了涟漪，他抬起了头，怔愣出声：“大人您……”
虽然他班师回朝之后，圣上并未怪罪护国将军府，但郓城一战死伤过万，几乎将这么多年来护国将军府累积的威望给散了个一干二净，卖.国.贼的名头将齐仲云钉死在了耻辱柱上，朝堂之上针对他的声音不绝于耳，甚至在圣上下令厚葬他的遗骨的时候，都有不少朝臣反对。
可宋征这意思，显然是认可齐仲云的。
这让齐修远很意外。
“周家之事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这是我欠你的情分。但今后，若你另有盘算，愿意重振旗鼓，宋某亦会助你一臂之力，唯有一愿，若能平反，愿你不忘初心，全乎为国之志也。”
宋征如是说着，对着齐修远行了一个平辈之礼——他微微拱了拱手，俯下.身子对着齐修远作揖。
“多……谢大人。”
目送着宋征远去，尚羽这才小心翼翼地上前，然后一脸激动而又好奇地问道：“将军，宋大人竟然待您这般好，真是看不出来啊，你们还有交情！”
大晋虽然不至于重文轻武，但是文官和武官之间仿佛有着什么天然沟壑一般，怎么也没有办法和平相处。
宋征是文官，更是圣上的亲信，平日里和齐家打交道的地方几乎没有，怕是任谁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齐修远竟然能和他搭上关系。
“如今也便没有交情了。”齐修远微微摇头，缓缓收回了视线。
信物已经归还，他和宋征的交际自然归零。
至于宋征所说的“一臂之力”，不过是个口上承诺，这一次宋征可没有给出任何信物，如若想要宋征帮助，定然是要做交换的。
他们这位大名鼎鼎的节度使，可从来不是一个随意许诺的人。
“将军，户部尚书的嫡次子，万归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您这是要替楚小姐出气，所以特意这样威胁的？”尚羽挠挠头，他听不懂齐修远这看起来颇具深意的话，索性便转移话题，眼眸含笑，一脸揶揄地八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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