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燕安诗会
中秋,燕安。
中秋佳节,燕安城中正在举办灯会,家家户户都将自制的灯笼挂于门前,待到天黑之后便会燃了灯祈福。
今年旱灾刚过,当今圣上鸿帝英明,全力赈灾之下已将灾害损失控制到可接受的状态。
鸿帝又下罪己诏向天请罪,上天终于降下雨来,虽然不大,但终归是让百姓们看到了希望。
民间百姓齐呼鸿帝英明,救得天下百姓于苦难。
鸿帝龙心大悦,掌印太监刘于明趁此拾掇鸿帝举办灯会与民同乐。
鸿帝欣然允之,下旨京兆府尹等告谕燕安百姓,中秋要搭灯棚广放花灯,其他王公候伯、文武百官各府衙都要搭起灯楼,共庆佳节。
全然不顾中原还有许多地方的百姓在挨饿,镇守边关的将士们有一顿没一顿的苦挨。
闻香楼是京都燕安最大最豪华的青楼,也是燕安才子们最喜欢聚集的场所之一。
今圣上下旨办花灯,这等盛会怎可少了这些才子,不作些好诗词来歌颂这盛世,何敢自称才子。
中秋佳节又恰逢盛大灯会,燕安才子之首李随风便组了诗会于这闻香楼之中以会天下才子,更有花魁绮梦姑娘弹琴助兴。
燕安的才子趋之若鹜,就连济州、兴州等地的才子都赶了过来参加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文会。
如若吟得一首好诗,不但能扬名,更有可能会被这闻香楼的花魁绮梦姑娘垂青,邀为入幕之宾,成就一段佳人与才子的佳话。
未到掌灯时分,闻香楼里已是人满为患,从各地赶来的才子们齐聚一堂,闻香楼的莺莺燕燕在众多才子间来回穿梭,香风乱拂。
老鸨妩娘笑得合不拢嘴,她自然是希望这种文会在闻香楼举办的越多越好,那可是真金白银的往里收。
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苏逸尘坐在闻香楼的二楼之上,看着楼下的大厅里欢声笑语的才子们,不自觉的长叹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苏兄,今日诗会乃近五年来燕安最盛大的诗会,你我能参加此等诗会何等荣幸,苏兄为何长叹。”
与苏逸尘同桌而坐的是燕安才子中排名前三的候君浩。
苏逸尘摇了摇头,道:“倒是挺荣幸的。只是我从边关归来,一路所见,唉。”
侯君浩道:“苏兄,我知你心中有忧,但诗会难得,今朝有酒今朝醉,暂且放下那些烦心事吧。”
苏逸尘眉头紧皱,眼神中透着一丝悲愤:“侯兄,你未曾见那边关的将士,穿着破旧的甲胄守护国土。你也未见到那些百姓,因旱灾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你若见了,自当明我之忧苦!”
侯君浩轻拍苏逸尘肩膀,叹道:“苏兄,你之悲悯,我甚为敬佩。可这天下大事,岂是你我能左右?你我不过是沧海一粟,在此苦思亦无用,来,饮酒。”
苏逸尘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两人正喝着酒,楼下大厅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兴州才子宋仁作的这诗可称佳作啊!”
“过奖过奖,在下有幸参与今日之盛会,偶有灵思,不足道哉。”
宋仁拱着手四方作揖,语言谦卑,但脸上的得意之色藏也藏不住。
“盛世繁华岁月悠, 黎民笑语乐无忧。”
“春风遍拂千家暖, 福满人间乐不休。”
有人大声的将宋仁作的这这首名为《盛世民安》的七言绝句念出来,以让楼上以及离得稍远的人听清。
“好诗!果然不愧为兴州第一才子!”
“宋公子真乃大才也!”
这首诗做得中规中矩,不算出彩,但也不差,才子们自然不会特意贬低,互捧才是王道嘛。
夸声一片。
宋仁作了今晚的第一首诗赢得一片称誉,瞬间将才子们的热情燃了起来。
“中秋月满照华堂, 盛世欢歌乐未央。”
“万户千家同喜庆, 霓虹璀璨夜如霜。”
一首以中秋为题歌颂盛世的诗,被一才子吟了出来。
又是一片称赞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才子们竞技到渐入白热化,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家都是才子谁又愿落了后。
一首首新鲜出炉的诗词,被写于白纸之上挂于大厅墙壁之上供人观摩解析,大多都是些歌颂盛世之言。
苏逸尘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喝得多了便有了些许醉意,对候君浩道:“侯兄,小弟不甚疲惫,就先回客栈了。”
“苏兄,”候君浩连忙拉住苏逸尘:“今日这诗会如此热闹,苏兄也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美誉,何不也留得一两首佳作?”
苏逸尘着实有些醉了,看了一眼楼下大厅作诗不断的才子们,摇了摇头,大声道:“这诗会也无甚乐趣,全是溜须拍马之徒,小弟不愿为伍!”
醉意朦胧的苏逸尘说话的声音极大,语速又快,候君浩想拦都来不及。
瞬间,整个闻香楼的大厅鸦雀无声,才子们纷纷把目光投向二楼的苏逸尘。
就连在大厅中间的高台上抚琴的绮梦姑娘都停止了动作,看向苏逸尘。
片刻的安静之后,闻香楼的大厅之中炸开了锅。
“狂妄!”
“我等之诗词也是你能评判的?!”
“哪来的书生,竟敢公然辱我等!”
一众书生纷纷喝骂。
“那不是江南第一才子苏逸尘吗?!”
也有人认出了苏逸尘。
“江南的才子啊,难怪这么狂妄自大,竟敢看不起我燕安才子,当真可恶!”
“苏逸尘,听闻你在江南也有第一才子之称,今日你侮辱燕安才子,是想要开战吗?!”
“苏逸尘,有种较量一番,说我等所作诗词溜须拍马,我等倒要领教一下江南才子的大作!”
苏逸尘原本想一走了之便罢了,哪料与候君浩的对话被人听了去,竟激起燕安才子们这么大的反应。
若是一般人肯定会被这些才子们的喝骂给震住,但苏逸尘是何人,一人带着把文士剑就敢走边关。
岂会怕了这些才子?
“哼!你等做的这些诗,哪一首哪一句不是拍马溜须!”
苏逸尘索性不走了,醉意与怒意同时涌动,高喝道:“你等在这繁华之地吟诗作对赞这盛世繁华,可曾见那百姓流离之苦,可曾见那流民食人!”
“又可曾见那边关老兵单臂持矛!又可曾见边关将士每日只食一餐,却仍旧守关不退!”
“你们这群所谓的才子,不知民间疾苦,不知边关的将士之艰难,尽做些溜须拍马之诗!”
“这是盛世吗?!哪来的盛世!”
苏逸尘越说越大声,几近怒吼!
一众才子被喝得哑口无言!
“放肆!”
“我等所作之诗都是肺腑之言,何来溜须拍马之说!”
只有几个声音在强撑,这么多的燕安才子被一个江南书生给骂了,脸还要不要了。
“苏兄!所言未免太过激了。”主办诗会的李随风原本喝酒喝得好好的,没想这苏逸尘突然口出狂言搅了这诗会,惹得他心中甚是不悦。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请苏逸尘来呢。
苏逸尘朝李随风拱了拱手:“李兄,在下所言并不觉过激。既然燕安才子与在下聊不到一块,在下告辞!”
李随风脸色微变,骂了人就想走,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苏兄,你言我燕安才子作的都是拍马溜须之诗,苏兄不如作几首佳作以让我等观摩学习?”
李随风冷笑着看着苏逸尘,意思很明显,你做不出好诗来,今晚你苏逸尘麻烦不小。
苏逸尘很干脆:“没兴趣!”
“真是狂妄之徒!”
“怕是肚里无货吧!什么江南第一才子,我看浪得虚名罢了!”
一众才子们纷纷出言嘲讽。
李随风道:“苏兄,还请指教!”
候君浩轻拉了一下苏逸尘,小声道:“苏兄不妨作上一首,不然今晚确实难办,就当给小弟一个面子。”
苏逸尘与候君浩交好,又是候君浩邀请来的,当下也就不好推辞。
苏逸尘对李随风道:“你想怎么斗个法!”
李随风笑道:“刚才苏兄说边关的将士不易,今天咱们就以边关将士为引,以边关战事为题各写诗两首如何?”
苏逸尘心念一动,暗道,你自己取辱可怪不得我!
“拿纸笔来!”苏逸尘大喝一声,懒得与这帮人浪费时间,干脆先写为敬!
很快,闻香楼的丫鬟送来了纸笔,苏逸尘也不客气,挥毫便写,只几个呼吸间便已写完一首!
候君浩将纸取在手中,眼中尽是惊讶之色,良久才朗声念了出来:
《边关戍魂》
“十里荒烟无人影,唯见营帐连弓刀。”
“兵临城下霜雪傲,白发老兵战甲牢。”
一众才子听完,不由得默念了几遍,呼吸齐齐一滞,脑中自动浮现出大敌压境的压迫感,以及白发苍苍的老兵正在系紧身上的战甲,握紧手中的钢刀,随时准备出征迎敌的画面。
苏逸尘笔走龙蛇,在众人发怔期间,另一首诗已然写完。
边上负责诵读的候君浩看着纸上的诗句,顿觉浑身发热,呼吸急促。
刚才那一首诗写的是战争的压迫感,以及边关老兵的苍桑,为上乘之作,但相比眼前这首诗…
让人看了当真是热血澎湃,恨不得马上提了刀杀向关外,杀向北突!
“从军行!”
候君浩语气都变得颤抖起来,大声读出了第二首诗的诗名。
能让燕安排前三的才子候君浩激动的诗,这可不多见,看着候君浩那因激动而颤抖的手,众人一下悬起了心。
李随风见候君浩那失态的模样,也隐隐担忧起来,刚才那首《边关戍魂》的确是上乘之作,但绝对不会让人达到失态的境地,难道苏逸尘作出了什么可传世之作?
否则候君浩何以失态至此?
静坐在高台之上的绮梦姑娘也不由得好奇起来,才子她见得多了,好的诗词也读了许多,对诗词的理解远远超过一般的才子。
但候君浩也是在诗作上有名的才子,如今为何却失态至此?
“北海长云暗雪山,
孤城遥望回南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
不破北突终不还!”
候君浩颤着声音念着,念到最后几近嘶吼!
全场静默!
好霸气的诗!大气磅礴,听得人热血沸腾!
特别是那最后两句: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北突终不还!
此诗一出,李随风便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他虽有才名,却是绝对做不出这等传世之作!
“李随风甘愿认输!”李随风向苏逸尘拱手作揖。
风度还是有的,输了便是输了,输在这等传世佳作之下并不丢人。
燕安的一众才子们个个鸦雀无声,燕安第一才子都认输了,何况他们?
这首《从军行》确实大气磅礴霸气无边,一些书生早已浑身颤抖,恨不得马上弃笔从戎金戈铁马大破北突!
苏逸尘仰天长笑,道:“这两首诗并非在下所作!”
一众人齐齐一愣,李随风也抬起头来盯着苏逸尘:“敢问苏兄,此诗是何人所作?!”
“对啊,苏兄这两首诗是何人所作?!能作出如此传世大作的人,我可认识?”候君浩也是激动不已。
这诗居然不是苏逸尘所作,难道还有他不认识的大才子,或者是哪位大儒所作?
绮梦也走上楼来,对苏逸尘行了个万福礼:“苏公子,刚才这两首诗真不是您所作?”
“真不是在下所作!”对于闻香楼的花魁绮梦姑娘,苏逸尘还是挺有好感的,美人嘛,谁不喜欢。
如果苏逸尘说这两首诗是自己所作,今晚绮梦的入幕之宾非苏逸尘莫属。
苏逸尘堂堂正人君子,又岂是那等无耻之徒,这两首诗出自姜远之手,他怎会拿姜远的诗往自己脸上贴,做出那等有辱斯文的事来。
“那苏公子能否告知这两首诗是何人所作?”绮梦好奇的问道。
苏逸尘答道:“在下游历边关之时,在回南关的城头遇上一位名为姜远的年轻将军,这两首诗是那姜远随兴所作!”
“姜远?!”
不但绮梦懵了,一众才子也懵了!
燕安城不认识姜远的人还真不多,绮梦更是与姜远相熟,京都第一纨绔不逛青楼才是笑话。
绮梦出场的价格极高,要成为她入幕之宾除了有钱,且还需有才名。
姜远啥也不是,只是有钱的纨绔罢了,绮梦也陪着喝过几场酒而已,倒也是熟人。
“苏兄莫不是搞错了?那姜远胸无点墨,怎会有如此大才?”李随风问道。
苏逸尘道:“也许我认识的姜远,与你们认识的姜远不是同一个人,在下结识的是一位将军。”
众人闻言点头,怎么可能是燕安的那个大纨绔,一定是重名了。
绮梦轻笑了声:“我也觉得是重名了。不若这样,小女子自幼习画,擅画人物。”
“苏公子不妨将与你结识的姜将军的样貌特征说出来,小女子可以根据苏公子的描述,将他的样貌画出来。”
苏逸尘也有心想为姜远扬名,真正有才气的在守关,一群不知所谓的才子却在这花天酒地,就该让这些眼高于顶的才子们知道天外还有天。
苏逸尘点了点头,开始口叙姜远的相貌,绮梦持笔作画。
待得绮梦将人像画了出来,众人一看。
这特么不就是燕安城那个无恶不作、胸无点墨、不学无术的大纨绔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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