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平淡而又致命
魏征像往常一样很自然的走到李二的身前，行礼然后坐下。
本来有些开摆的李二看着正襟危坐的魏征不由自主的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他已经被魏征怼习惯了，以至于见到魏征以后，李二的脑中就开始回忆起这段时间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情。
但是李二只要稍稍一回忆，脑海中的记忆便开始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回放。
他越是不愿意回想，偏偏脑海中的记忆越清晰。
这让李二的脸色难免有些难看。
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太丢人了，他一个造反出身的大唐皇帝居然被自己的儿子软禁了。
而且自己儿子走的路线还是自己当初走过的。
从夜晚埋伏到玄武门，再到起床的时候面见当朝皇帝，到带着皇帝清晨泛舟游湖。
这个路径李二可太熟悉了！
“我错了。”魏征刚要开口，李二便打断魏征的话说道：“我不该在太子位已经确定的时候偏爱其他皇子的。”
“我更不应该让青雀做雍州牧住进武德殿，青雀的死，确实是我一手造成的，这和高明没有关系。”
知错认错改错，这也是为什么李二能在死了那么多年还能受到大家喜爱的原因。
相比较那些假意听从谏意，实际上一点不改变的帝王，李二是真的愿意虚心纳谏，并改正自己的不对。
只是在涉及到某些东西的时候，李二也难免犯下其他皇帝都会犯下的错误。
那就是立储。
历代的太子登基成功率向来是个问题。
中国历史上一共册封过166位太子，其中成功继位的只有91人，成功率约为54.8%。
而唐朝历史上一共二十一帝，立过29位皇太子但只有十六位太子成功登基。
这三个数字一比就知道唐朝的皇位争夺战到底有多血腥了。
“陛下错了。”魏征那消瘦的身影映入李二的眼中以后，又在李二的耳边响起了那熟悉的话语。
“我又错了？我已然知错了，为何右丞说我又错了？”
“陛下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吗？”魏征抬眼看着眼前的君父。
那个将他赦免，不追究他以往为隐太子出谋划策罪过，然后将他委以重任的大唐皇帝。
他当初本以为李二也就是求个名，过不了几年就会因为忍受不了他将他贬出去或者杀了。
毕竟就连隐太子李建成这位读书人都有些不能忍受他的进谏方式。
更何况李二这位军旅出身的马上皇帝呢？
可谁知，就这么一过十年，只要他说的有道理的，李二纵然是生气到失去理智都没有杀了他。
这样的君臣，魏征本以为能这样度过余生的。
“我输在哪里？”李二想到自己委以重任的张士贵就有些咬牙切齿：“我没想到张士贵居然这么快的投降了。”
“亏我还将他任命为羽林百骑的首领。”
“领着人数明显优于东宫近卫的羽林百骑，张士贵居然还能被按着打。”
李二是万万没想到，当初逐鹿天下的时候那么能打的张士贵，如今的水平下滑到了这种地步。
要不是他看到了张士贵胸口那道差点致命的伤口，他都以为张士贵早就投降东宫了。
“是我识人不明了，让一个庸人做了禁卫统领。”
李二最气的就是这个，张士贵的武力明明都是得到过秦琼认可的，说是只差他一线。
而且征战多年来，张士贵的勇武他确实是看在眼中的。
再加上羽林百骑的精锐程度，本不该有人能够撕裂皇宫防护的。
“不。”
魏征摇摇头说道：“虢（guó）国公确实是当时一等一的将才。”
“而且武力卓绝，世间良将能够与虢（guó）国公媲美者，屈指可数。”
张士贵菜吗？
显然是不菜的，要是真的菜也不可能在隋末那场大乱中立下那么卓绝的功劳并活到现在。
天下大乱都会将真金子淘掉，更何况那些假冒金子的庸才呢？
庸才是活不下来的。
“哦？那是因为什么？”李二倒是来了兴趣：“右丞难道也通军事吗？”
“还是右丞觉得我老了，所以输了很正常？”
“是因为人心。”魏征很认真的对着李二说道：“陛下曾经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理。”
“我想对于大势、对于人心的把握，我是不如陛下的。”
听到魏征这么说，李二瞬间有种将魏征赶走的冲动。
这都是他的词啊！
什么时候他李二成为了被水覆灭的舟了？
这不是骂人吗！
“人心，人心。”李二拍案而起：“天下人心都在朕的身上！就算高明一时得胜，朕也会赢回来的！”
“更何况朕若是没有人心，那高明的人心又从哪里得来的？”
“高明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忠诚，不都是因为高明是朕的儿子？”
“他若不是太子，他哪来的合法理由去插手朝廷那么多的事情。”
“他那来如此精锐的兵马来行这等悖逆之事？”
“他的一切！都是来源于朕！”
魏征不愧是魏征，三言两语便能将开摆的李二开导的充满活力。
他们这对君臣的互相了解程度，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陛下又错了。”魏征静等着李二将心中的想法逐一说完后才开口说道：“陛下所拥有的，确实是太子所不能比拟的。”
“可正是因为陛下拥有的太多，顾虑的太多，才会因此输掉。”
“而东宫拥有的太少，才能孤注一掷，将所有的筹码压上与陛下对赌。”
“这是当初陛下赢的原因，也是如今陛下输的原因。”
“青年的陛下拥有力量，壮年的陛下拥有智慧。”
“可...”魏征指了指上方对着李二说道：“陛下还未曾拥有希望。”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陛下无非是担心太子在您死后成为一个昏君，坏掉您一手缔造的盛世。”
“所以您才会在立储的位置上犹豫不决。”
“但这种事情担心有用吗？”
“《战国策》魏策一 所讲的魏公叔痤病章的事情，想必陛下很熟悉吧？”
魏征的语气向来很平淡，但偏偏是这样的叙事方式，却让李二一直感觉到压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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