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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风云动荡要忍要藏


  古逐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搭了很多衣物。昨晚上他把客榻上的茶座搬开了,窝在这里就睡下了,也没管有没有东西可以盖。

  他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死过,就像是被抽筋换骨一样的疲惫。

  “醒了?”尉迟醒从书本里抬起头,看见古逐月坐了起来,他朝这边走了过来,“我这里没有多的被褥,只能拿我的衣服给你御寒了。”

  尉迟醒坐在古逐月身侧:“衣服脱了,给你处理伤口。昨天下半夜你睡得不安稳,一直在出汗,还不停在动,是梦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古逐月纳闷了,他明明觉得自己睡得还不错的。

  衣物退去,伤口出现在尉迟醒的眼前。他愣了片刻,本来他以为是刀剑伤,但这看上去更像是烧伤。

  “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尉迟醒问。

  古逐月心里叹气,自己还能干什么,就是简简单单被一同看不惯了而已。

  “昨晚上四皇子来过。”古逐月说,“他好像不大喜欢你。”

  尉迟醒拿过水盆里的白布,准备擦拭伤口:“金银铜瓷多好的东西,大多高风亮节的志士不也深恶痛绝。何况我还比不上那些器物,怎么可能人人喜欢我。只是牵连于你,实在抱歉。”

  古逐月躲开一下,伸手抓着白布:“我自己来吧。”

  尉迟醒不肯撒手:“你因我而伤,我给你处理伤口,有何不可?”

  他的目光笃定,古逐月败下阵来,顺从地撒手,任凭尉迟醒处理。说来也奇怪,昨天换骨换血一样地疼了后,今天伤口被他这样倒腾着,竟然也没用一丝痛感。

  “醒公子,那是什么剑?”古逐月看着不远处桌上的剑,它被收回了剑鞘里,躺在桌上,古朴大气的肃杀感萦绕在它周身。

  尉迟醒看了一眼,回过头看着古逐月:“你是被它所伤?”

  古逐月觉得自己没感觉错的话,尉迟醒像是很紧张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四皇子可能是觉得眼熟,说那是他朋友丢的剑,栽赃我偷剑之后用它刺进了我肩膀。”

  “醒公子?”古逐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尉迟醒松了口气:“我以为你是自伤。”

  古逐月见他突然放松,忍不住槽了一句:“是他伤公子就这么放心的吗?”

  尉迟醒愣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刀有点邪门,我怕你被它控制,没有不担心你的意思。”

  古逐月突然意识到自己槽这句很是不知身份地位轻重尊卑,他往后退了一下:“我失言了,公子恕罪。”

  尉迟醒没理会他,把他抓了回来之后把药粉抖在他的伤口上,手法十分地生疏。他拿过绷带,仔细地缠好后终于抬起头。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必称公子?”尉迟醒说,“如果没说过那我现在就说过了,叫我尉迟醒就好。”

  古逐月被他看得有一瞬间失神,他突然明白了公主跟郡主怎么都喜欢尉迟醒了。他这个眼神实在是容易让人沦陷,同为男子,被尉迟醒这么一看,古逐月觉得自己的舌头差点打结。

  “尉迟醒!”陆麟臣突然砰砰拍门,“开门开门,快点开门!我来救你的小命了!尉迟醒!”

  尉迟醒走到门边打开门。陆麟臣抱着一堆刀剑棍棒戟叉贴着门板站着,他抱着东西,只能凑近了用手掌拍门。

  “你干什么?”尉迟醒有点震惊,要是可以,他毫不怀疑陆麟臣会把兵器库搬来。

  他把东西丢在地上,被挡得严严实实的脸和身体终于露了出来。陆麟臣穿着金吾卫的铠甲,赤金里带着一点浅红的意味,荆棘困月的徽章贵气逼人。没被金甲遮挡住的绛色的军装上用暗红的冰丝线绣着无数的图腾和花纹。

  “陆少副将军,”尉迟醒看了眼堆在门口的兵器们,“我是不是该赞美你一句少侠好生威武?”

  说这些东西加起来没有两百斤他是不信的,陆麟臣就这么一路搬过来,确实威武得可以。

  “我这不是怕你的小命不保吗。”陆麟臣说,“昨夜值守的将士告诉我李珩那个二流子来过,我觉得他搞不好会趁围猎找你的麻烦。你看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好东西,你挑几件带上,那个宝货肯定打不过你。”

  “陆少副将军?”尉迟醒笑了出来,“您祖籍何处?这口方言从何处学的?”

  陆麟臣一拳打在尉迟醒胸口:“笑什么笑?!我没法去救你,你不快点想办法自救。古逐月呢,叫他也来拿几件。”

  古逐月穿好了衣服,走出来站在尉迟醒的侧后方。陆麟臣抬手把他捞过来,指着地上的武器:“来拿几件会用的。”

  “都不会。”古逐月如实回答。

  空气安静了几秒,远方传来几声低低的号角声,陆麟四顾了一下:“我要赶回去整军了,实在不会哪件趁手拿哪件。抓紧收拾,围猎之前的启神仪式不要错过。”

  年年围猎之前,所有人都会在皇帝的带领下祷告,将来年的愿望上秉诸神,以期他们在下一年接着庇护靖和,保佑靖和风调雨顺。

  出猎的王公们会一一跪过皇帝,带着自己的行装进入丛林。猎得的猎物越多,在神明面前的祷求就越容易被聆听到。

  陆麟臣的披风一角在转角消失不见,尉迟醒在心里叹气。他走到里屋脱下了大袖,穿着里面的窄袖缺胯衫走了出来。

  尉迟醒手里提着古逐月错认成剑的寒山尽平,走到中庭抽刀出鞘。他双手握着刀柄按于腰间:“一件一件来试,哪件顺手用哪件。”

  古逐月看着他,尉迟醒深青色的衣服被腰间的一根镶金革带扎着,平时看起来很温润的人,一握起刀就变得和刀剑一样锐气。

  那把昨夜变得漆黑粗糙的剑又恢复了光滑的样子,银灰色的剑身还在初生的日头下闪着寒光。

  古逐月随手拿了把唐刀,走到尉迟醒面前:“我没学过这个。”

  看到这把唐刀,尉迟醒愣了一下,陆麟臣很喜欢它,经常无事的时候就要擦拭他,虔诚得像是个信徒,爱惜得如同妻女。

  尉迟醒横刀立在自己鼻梁前一臂的距离处:“无妨,劈斩下来,你觉得最趁手的就带上。用全力,我来帮你感受。”

  古逐月也不知道该如何握刀,他单手提着,把唐刀高举过头顶,使出全身力气挥了下去。

  金属碰撞声铮鸣,尉迟醒吃这一斩竟然被压得后退了一步,他感觉自己的虎口发麻。抬头一看古逐月,发现他只轻松地站着,姿势放松十分放松。不管学什么功夫,这个姿态都不是进攻防守的最好状态。

  尉迟醒:……

  “你没学过?”尉迟醒迟疑地挑眉。

  古逐月收手回来,如实点头:“没有。”

  “那我还真是捡到宝了。”尉迟醒把寒山尽平收进鞘,“一个你,一个陆麟臣,气力一个比一个大,这些你随便拿吧,一般人应该是受不住你这一下的。”

  古逐月把刀比到自己眼前,看着它的奇怪但是好看的纹路:“就这把?”

  尉迟醒眼尖地发现唐刀的刀刃处似乎是有一处小缺口,他捏着刀刃仔细看了一下,看这个磨损的样子,陆麟臣恐怕是要发疯。

  “随你。”尉迟醒说,“最好永远不要让陆麟臣再见到这把刀。”

  “公子,”古逐月想起来他说他手里那把不是剑而是刀,“你这是刀?”

  他虽然不懂,但是也听过一些,刀比剑粗短。这个怎么看都不像刀,他手里这把唐刀就比它粗了快两指有余。

  “叫尉迟醒,这是寒山尽平。”尉迟醒一边说一边往屋子里走,“这不是剑,剑刃开两面,这把刀是世间再没有替代的不二名器。野史里多的是它的故事,有机会带你去上清宫看禁书,你就会知道它曾经名动四方的辉煌,只可惜是把妖刀,只能被正史除名。”

  古逐月跟着他往里面走,他忍不住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怪事,李珩挥剑乱砍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一些幻境。

  “公……尉迟醒,”古逐月说,“这刀是不是能控制人的心神?”

  尉迟醒转过头来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昨晚上,四皇子拿着它,”古逐月尽力描述那个场景,“好像看到了一个高台,台上有把金椅,他穿着很庄重的衣服往台上走,然后飞来了几只鹰,还有几个穿黑衣服看不见全脸的人,他们给了四皇子一张白玉牌,上面写着顺字。”

  “你看见的?”尉迟醒的神色里似乎很是疑惑,“还有呢?”

  古逐月点头:“看见的,但是不真切,中间能看到他挥剑乱砍,这个景象很真实,他登台的应该是幻境吧。”

  “他好像还险些杀了自己。”古逐月补充道。

  尉迟醒目光一沉,眼睛转了半圈,他刚想说些什么。一阵环佩撞击清脆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少女急切的脚步声。

  “就说我去给我母亲请早了,”尉迟醒很是紧张,“你没见过我,我不在屋内,不要让她进屋。”

  说完他就飞快地走进了屋子里,把门关得严严实实不说,还顺手关了窗户。

  窗格落锁的声音刚落,李灵秀就从廊下转角处走了出来,发髻后长长的坠子纠缠在一起,几个婢女气喘吁吁地追着她,等她一停下来,就七手八脚地帮她解坠子。

  “小马奴,”李灵秀看着他,“醒哥哥呢?”

  她看见古逐月穿着金吾卫的衣服,又想起来昨晚上的事情,连忙改口:“哦不对不是,应该是小将士。”

  古逐月准备开始胡诌,李灵秀没等他回答就径直走到门口推门。当然是推不开的,婢女不拉着,她就差抬脚踹门了。

  “他不在。”古逐月气势严重不足地说。

  李灵秀重重地拍了一把门:“这是从里面锁的,他不在?”

  “门没有锁,”古逐月垂死挣扎,“坏了,打不开。”

  李灵秀提着裙摆走到他面前,古逐月虽然瘦,但是身量很高,比尉迟醒还要高半个头。她只能抬头瞪着这个睁眼说瞎话的人:“我看上去很蠢吗?”

  古逐月默不作答,眼睛看着鼻子鼻子看着嘴巴。

  “殿下,”古逐月无奈,“醒公子等半个时辰就要去启神仪式,他有很多东西还没收整好,不是故意躲殿下的。”

  李灵秀伸手,身后的婢女把一叠衣物递上来,李灵秀把它们拍在古逐月的胸口:“这是战将细甲,非寻常刀剑可破!”

  她的声音非常大,虽然是看着古逐月说话的,但他知道,李灵秀是要大声喊给屋子里那只鸵鸟听。

  “尉迟醒!”李灵秀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你没去过围猎,小心着点,别被一群畜生伤到了!”

  尉迟醒就坐在窗边,透过窗纸还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李灵秀的人影。他低下头笑了笑,这个畜生的指意就很广泛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说她的四哥。

  “尉迟醒!”李灵秀大喊,“你有本事就躲我一辈子,我时间多得很!我们慢慢来!”

  她提着裙裾气冲冲地怎么来怎么离开了,古逐月站在原地挠了挠头顶。思考了片刻,他抱着细甲走到窗边敲了敲。

  “公……尉迟醒,”古逐月的嘴还是有点打瓢,“公主走了。”

  尉迟醒打开窗户,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是个好东西,你穿上吧。”

  见古逐月很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尉迟醒笑了笑:“谁安排你跟着我的?”

  古逐月想了很久后摇头:“一个戴面具的人,不认识。”

  “是不是还有缕头发挡着脸?”尉迟醒问他。

  古逐月点了点头,尉迟醒也点了一下头:“那就对了,他应该是叫风亦尘,是我老师的暗卫。我猜想你跟钦达天接触的事情他应该知道,他是想卖钦达天一个人情,才给你一个脱奴隶籍贯的机会。”

  “阿乜歆她?……”古逐月欲言又止。

  尉迟醒倒是哈哈大笑了起来:“不错,我也这样想的,阿乜歆能知道老师给她卖了个人情才怪了。”

  “所以说,”尉迟醒挑眉,“你完全没必要牵扯进来这件事,自保就好,有情况我能处理的。你受了伤,我们进逐鹿林找个地方呆半个月,有吃有喝饿不死就可以了。”

  “风亦尘……”古逐月感觉哪里有点不太寻常,“他跟上将军,有什么关系吗?”

  尉迟醒伸出食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做出噤声的动作:“不该问的不要问,风云动荡,要忍要藏。你的名字也是一样的道理,你叫阿展,不叫古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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