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那个男孩(三十一)
凉溪要去找钥匙时,柳晴开门走出来,眼神没有个焦点的对着她。
长长松了口气,凉溪拉住她的手,道:“你晚上也没有吃饭,我把那些饭菜热上了,你等一下吃点好不好?”
柳晴不点头也不摇头,凉溪便自己在卫生间门口决定了吃饭的事情。拉着她走到桌边,自己厨房客厅跑了很多回,才把一碗热粥放在柳晴面前。
凉溪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见柳晴终于拿起勺子开始喝粥,她肩膀一放松,趴在桌上。瞧见一勺热粥像是打开了女孩眼泪的开关,泪水啪嗒啪嗒落在粥碗里,凉溪手指互绞着,没有出言安慰,在心中静静叹了口气。
柳晴多的时候哭,偶尔在哭的间隙喝一口粥。巴掌大的小碗,她花了半个小时才喝空。凉溪又连忙去给她再盛来一碗,盯着柳晴总算吃了点东西,心下才稍安,问道。
“现在是1点多,吃太多胃里会难受的。你再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柳晴点头,眼泪已经止了。她端起碗勺要收到厨房里去,凉溪连忙抢过,推着她进了卧室。自己去刷了碗,回到卧室,见柳晴好端端睡着。一颗心放下,她又歪在椅子上,看到手机指示灯一亮一暗地闪烁着。
查收了新的短信,只留下一盏暗淡的床头灯,凉溪悄悄关上门出去,也不管什么半夜三更,电话直接打过去。
那边秒接,还是熟悉的担忧和关怀:“筱筱,你没事吧?你还好吧?”
凉溪已经涌到嘴边的质问就这么咽了下去。她默了一瞬,道:“我能有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儿?那几个混蛋抓起来了没有?”电话那边,潘木打听个没完。凉溪含含糊糊地嗯哼着混过去,就听潘木内疚道。
“对不起,筱筱,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今天一定吓坏了!”
潘木在电话另一边想,大学他一定要加个武术社。凉溪在电话这头想,她今天哪里是吓坏了?是惊呆了,也气疯了!
听凉溪说话还和往日一样,潘木却仍然不放心,不知第几回这样问:“我被打了一棍之后,什么也不知道了。筱筱,你真的没事吧?”
“真的没事,后面有人来了。”
“那就好。”潘木放下心,又不由得嘀咕,“医院里怎么会有那些人呢?他们就算是要行凶,也总该认得你,怎么……”
“筱筱,你说他们该不会是受雇于别人,专门来欺负你的吧?”
潘木阴谋论了,但让他感觉有这种阴谋的事情,根本就不曾发生。
凉溪并没有很刻意去套话,潘木已经说了个大概。凉溪理了理,原来在潘木的记忆中,昨天她帮柳晴去找毕副院长时,他也跟着出来了。然后他们在路上碰见了几个混混,要欺负她。潘木自然跟他们动起手来,被一棍子敲晕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能在被掌控者的脑中自动编剧情的。
凉溪揉着眉心,觉得有点头重脚轻。连忙让潘木先去休息,她挂了电话,拿着装着那枚她一年都没有再戴过的玉玦的盒子,回到了卧室。
柳晴根本没有睡着,之前她还闭着眼睛,现在是连装都不装了。看见凉溪进来坐在桌边,隔几秒钟就要瞄瞄她,一脸想说话又不知要如何开口的模样,柳晴往床边挪了挪,道。
“筱筱,你上床睡觉吧。你还生病呢!”
她倒不是为了要上床,见柳晴误会了,凉溪也不做解释。犹豫了下,抱着那盒子放到枕头边。她脱了鞋子,钻进被子里去,背靠在床头,将那盒子放在膝盖上,还是欲言又止。
“怎么啦?”柳晴终于注意到那个盒子。
“晴晴,”凉溪将那玉玦取出来问道,“今天听你说,你爸爸有一枚坠子,是吗?”
“嗯。”
想起了柳父,柳晴又难过了。但沉默了很久,她却主动道:“那枚坠子是我妈妈送给他的。听我爸说,那坠子是我姥爷传给我妈,我姥爷又是从自己父亲的手中接过的。据说,已经传了十几代了。好像是两三百年前,从天下第一观中求来的。我妈去世之后,就把它留给了我爸爸。我爸说等我成年了,他就把那个送给我。”
现在坠子丢了,爸爸死了,连她自己也……
“筱筱,你能查查那个人是谁吗?”柳晴抓住凉溪的手,突然有了点活气,“我要去找回那枚坠子,我得找回那枚坠子!”
心中的天平已经左右摇摆了无数次,凉溪有点犹豫,不知该跟柳晴说多少。见她一说起要拿回坠子的话,眼神都亮了些,心中便立刻拿定了主意。
她不可能这辈子一直守着柳晴。如果柳晴想自杀,她拦得了一回,拦不住第2回,还是要让她自己有生念才行。
“你不要着急,我能查出他是谁。但是晴晴,你先想一想,好好帮我想一想,你爸爸那枚坠子上,有刻什么吗?”
“当然有。我上初中的时候,头一回知道那枚坠子。当时哪里相信,自己家里居然有长虹道观出来的宝贝。我说不信,爸爸就让我看。那坠子两面都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字。我爸说,那是什么温神符,能够养心定神,聚福气的。”
瘟神?
这名字是不是有点……
“晴晴,那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起过?”
“对不起啊筱筱,我看过你的坠子之后,其实是想说的。但我爸爸叮嘱过我了,说一定不能跟别人讲这个坠子的存在。”柳晴一脸歉意,凉溪当初什么事都乐意跟她分享,她们是最好的朋友。她却因为……现在碰到这些事情,还是凉溪前前后后忙活。
“我妈妈才活了24岁,生下我就走了。我姥姥姥爷也是,我妈妈还不足三岁,他们就先后去世了。听我爸爸讲,我妈妈的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好像就没有命长的,都是二三十岁,有了孩子就死了。”
“我爸爸他也是这样的,他们两个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走到一起的。”
“筱筱,你也知道,长虹道观的东西很宝贵。”
凉溪点头,在一些拍卖场中,从长虹道观流传出来的护身符,能被拍上天价去。
“爸爸说,他和妈妈的祖辈们,有的就是因为那枚坠子而命丧黄泉。所以他在我小的时候都不敢说,生怕我跟别人炫耀,再给家里带来灾祸……啊!筱筱,我不是……”
柳晴急忙地想解释,凉溪笑笑只说不在意:“没事,人之常情,你不告诉别人才是对的。那坠子如果要卖的话,如果有好的渠道,又正好碰到急需这种东西的买主,千万百万随便上,确实很惹人眼红。”
柳晴放松下来,又道:“我爸爸妈妈,他们都过得太苦了。筱筱,其实自打我知道我的爷爷奶奶、太爷爷太奶奶辈全部是年纪轻轻就死了之后,我就害怕担心的很。但我爸爸的身体一向健康,他自己也很注意。我爸爸40岁了,他也说过,可能往前数100年,他都是家里活得最久的了。我想,他一定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了。谁知道……”
柳晴叹了口气,推了推被子坐起来,捂住脸道:“我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凉溪将那玉玦取出来,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柳晴的后背,等她情绪平稳下来。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那枚坠子,它不是从长虹道观出来的吗?它不是能够聚福气吗?为什么不能让我家人的寿命长一点点?他们哪里是有福气的人?孤儿一样长大,那么艰难地活到二三十岁,都不知好日子是什么模样,就早早地死了。”
柳晴的双手无力地垂下,说到这里,又觉得难过了。
“筱筱,你说我会不会也早死?”
“不会的。”凉溪很肯定地摇头道。
柳晴怔怔地看着她,心头苦笑:可她现在已经很想死了。
“晴晴,我总觉得有不少很怪的地方。”凉溪的神色却相当严肃郑重,她道,“你先帮我看一看,你爸爸坠子上的图案,和我的一样吗?”
凉溪把坠子递过去,柳晴接过却不扫一眼,就肯定地道:“这是一模一样的。你之前拿给我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怎么了?”
凉溪把盒子放到床头柜上,手指抓着被角,低声道:“我以前戴着这坠子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奇怪。去年6月份我醒来之后,就把这坠子取掉了。然后直到现在,我再没有发病。”
凉溪的语气将她的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柳晴愣住,结结巴巴地道:“可……可是,我记得新闻上说,你爸妈是在你……在你……”
凉溪替她道:“升中学的时候。”
“是啊!没这坠子之前,你不是也会发病吗?”
凉溪道:“晴晴,那不一样。你不是我,不知道我发病时候的感觉。小时候我的确经常进医院,可情况真正严重的,不过七八回才有一次。自从戴了那坠子之后,我的确是少发病了,可是,每次发病都几乎是死一回。”
柳晴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什么。
“我觉得不对劲,就想偷偷丢掉不戴了。但是家里人盯得紧,我也觉得从虹山上下来的东西肯定是宝贝,就没有取掉。一直到……”
凉溪把方娜的事情详详细细对柳晴全盘道出。
“她铁心想让我死,就差拿把刀杀我了,我怎么会看错呢?可她不承认,我爸爸后来找了心理专家问她,也什么都没有问出来。我想,她是真觉得自己脑海里的记忆是正确的。”
“怎……怎么可能?”
柳晴第1次知道这些,听凉溪讲着,她后背汗毛直竖。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昨天从医院里出来,我就有了些想法。”
柳晴越来越精神了,凉溪索性把昨天下午她在医院里碰到南彬的事情说了。她将南彬的样子描述得很详细,柳晴自然联想到了拿走柳父坠子的男生。
“是他!很高,很瘦,眉毛很浓,眼睛很小,戴了眼镜,嘴巴有些突……是他!是他!”
“你说他就是闯进柳叔叔病房的人?”凉溪顺着柳晴的话,蹙眉,闹不明白了。
“不对啊!如果有长虹道观的道士,或是自己看我不顺眼,或是受雇于人想要我死,那是有理由的。我很多时候很碍眼……可是,他们有什么理由要针对你呢?”
从凉溪的口中听到了太多的炸弹,柳晴不能平静。悲伤哀恸被杂乱的思绪挤得没地儿去。
“总之,晴晴,我现在觉得长虹道观有点可怕。你最好也小心一点,我总觉得,这些事太奇怪了!还有”
凉溪说着,突然小心翼翼地瞅了柳晴一眼,仿佛想起了什么事。
“还有什么……”
“晴晴,”凉溪磕磕巴巴地道,“刚才,潘,潘木给我,来电话了。”
柳晴身体一抖,脸色立马变了。凉溪抿住嘴,有些不忍,但见柳晴直直盯着她,明显是想听,她便道。
“他,他第1句话问我怎么样,问我有没有事的时候,我已经觉得不对了。后来,我套了一下他的话,他……好像跟方娜一样,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柳晴眼泪断线珠子一样在淌,整个人又气又恨,浑身发抖。凉溪握住她的双手,把话说完。
“他记得自己是跟我一起出去找副院长的。然后路上遇到了人要欺负我,他就冲上前去跟人家打架,然后被一棒子打晕了。”
柳晴只是哭,却没有声音。她快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凉溪连忙安抚道:“晴晴,你别这样。你放心,他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还有那个南彬……”
凉溪没有经历她的苦难,虽然对她充满同情,可她话语间依旧冷静。只是,柳晴并没有那种对方完全置之事外的冷漠感,她的脸贴在凉溪的肩膀上,听着她柔柔的安慰声,想着潘木,想着南彬,想着父亲,想着那些耻辱,终于大哭出来。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做了那种恶心的事之后,还能完全忘记,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拎出来,甚至都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
又是为什么?潘木突然就发了疯?那个南彬,为什么让潘木突然就发了疯?
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神秘的神秘着,忘记都忘记了,为什么留她一个人清醒着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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