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天性

　　“你还在生气吗？”聂小洋走在封尘的后面，手里拄着不知从哪里拾来的树枝。

　　封尘没有说话，太阳即将落山，溪谷中又将迎来一个难熬的夜晚，只有回到两人暂时容身的山洞中才可能会稍微安全一些。

　　“行了吧，你又不是没杀过怪物。”小洋强笑一下，“猎人的世界可不是什么打猎游戏，以后要碰到的难以抉择的情况太多了，别说一个母亲了，如果形势需要的话，整个族群的怪物都需要屠戮干净，这就是我们猎人的职责不是吗？”

　　“我并没有因为这个而生气。”封尘站定回头说，“我就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私自做出决定。我以为我们是队友，是一个团队，在做事前起码要互相知会一下。”

　　封尘走到聂小洋的近前来，“而不是在队友毫无准备的时候把他带进雌火龙的老巢。”

　　“起码我们现在是安全的，”高个子有些心虚，“而且彩鸟也死了一只，我的方法已经证明是可行的了，还要在意些什么呢？”

　　小猎户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发怒什么，在飞越大雪山的路上，自己明明已经做好了当猎人的各种心理准备，但是真的来到这个残忍而暴力的世界，封尘却发现自己还是有诸多不喜欢和不适应的地方。

　　他突然怀念起雪林村的生活来，和这里相比，雪山就是一片净土。

　　“我也是为了我们的任务啊！”见封尘的脸色依然没有缓和下来，聂小洋继续辩解道，“是你要继续我们阶段二的训练的，我只是在找最合适的方法完成它而已。”

　　“我们仍在危险中，任务还没有完成。”封尘渐渐冷静下来，没有顺着聂小洋的话继续这场无意义的争辩，沉声道，“你我不知道还要在这个鬼地方生存多少天。我希望我们两个能像真正的伙伴一样，不向对方隐瞒任何事，你能做到吗？”

　　说到最后，小猎户目光灼灼地看着聂小洋。这个队友确实惹得自己破了猎神的戒律，他的所作所为也让封尘有些气恼。但现在并不是清算的时候，这片猎场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危机，两个少年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度过这段难关。

　　聂小洋默默地点了点头，朝着洞穴的方向走去。

　　“等等！”封尘叫住他。

　　“怎么？需要我说‘对不起’吗？”聂小洋脸色古怪地回过头来。

　　“不是的。”封尘走到一棵树前，解下树上缠着的一根细长的金属丝，“这是你的东西，现在可以安回到盾牌上了。”

　　聂小洋盾牌上的机关线，在先前为申屠妙玲争取逃脱时间的时候，曾经借给小猎户作为设置陷阱的工具。那时候逃脱的机会出现得太突然，两人谁都没有时间去带上这段细线，于是它便在这棵树上缠绕了一整天。现在两人重返此地，居然就此失而复得。

　　高个猎人接过钢丝线，利索地缠绕到手肘上和盾牌的机关处，绞盘一转，盾牌滴溜溜地被拉回少年的手臂上，“铮”的一声卡在臂甲的凹槽中。

　　“狩猎道具就快用光了，”封尘清点着自己身上的工具，“我们得回去补给一下。”

　　“你还要再织一张像之前一样的大网吗？”高个子拄着木棍迈过嶙峋的林间石缝。

　　“回到刚才布置陷阱的地方看看，兴许先前的网还没有破损到不能利用的程度。”

　　两个人另寻了一条路向彩鸟的巢穴进发，来路上已经被封尘细细地撒上了染色玉粉末，有心的火龙一家或是其它怪物都很容易能够顺着气味追击过来。少年们在林中兜了一个大圈子，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到达了目的地。

　　绳网已经变成了一地焦黑的粉末，间还有古怪的绿色粘液在周围流淌。聂小洋用指尖挑了些液体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他认得这种粘液，是彩鸟在追击的时候喷向见习猎人的。当时他们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途，不过稍微一联想，聪慧如聂小洋便了然了。

　　“这玩意是焦油一类的东西，遇到一点明火就会剧烈地燃烧起来。若是被淋上一身粘液，再被彩鸟的火石正面打中，怕是不会太妙。”

　　怪物的进化路途千奇百怪，彩鸟并没有像大部分的飞龙种一样，进化出口中喷吐高温液体或气体的功能，而是将点火和喷吐液体的职能分开成了两部分。

　　“不止是这样，”封尘也碾了一小撮被粘液浸透的泥土，“这东西有一定的腐蚀性，长时间糊在身上的话，铠甲是会变脆的。”

　　小猎户赶忙在周围的土地上抹了抹手，仅这一会的工夫，他的指尖就有了些焦灼的感觉，在战斗中见习猎人们并没有留意这些细节，回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怕。

　　“幸好没过多久我们便在水潭中洗掉了身上大部分粘液。”聂小洋用指尖按压了几下曾经粘上粘液的盔甲皮质部分，手上轻轻一用力，柔韧的皮子便从中间断裂开。

　　“这些怪物没有一个是善与之辈啊。”封尘感叹道，他们用自己当做诱饵去吸引怪物的做法，此刻看起来就像个笑话一般，如果不是有着惊天的运气，二人在任何一个环节上都可能出现致命的失误。

　　“不过，这只彩鸟对自己也是够狠的。”聂小洋踢散地上的绳灰，“这是用粘液打湿了整片网子，然后缠在身体上就烧掉了吗？”

　　怪物对这种软性的陷阱抵抗力并不强，仅凭蛮力和爪子并不能快速地从网中脱身出来。于是救子心切的母亲便喷吐粘液粘在了身体周围，用打火石点燃了自己，也点燃了缠住自己的网。

　　“动物们有很多我们人类不具备的品质。”封尘说道，“我听老爹说过，精灵鹿在遇到大规模的鬣狗捕食的时候，群落中的老弱个体会主动留下来断后，留给青壮年和幼崽逃命的时间。”

　　“怪物的本能中就包含着顽强的、团结的、无私的精神，有时候比我们人类要伟大得多。”小猎户望向麻绳的灰烬，“更何况这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这就是天性。”聂小洋也附和道。

　　“所以猎神教诲我们，猎人和猎物是平等的，在捕猎的时候要尊重和保护你的猎物。”捕猎和保护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概念，但不知为什么，聂小洋却轻易地听懂了封尘所讲的意思。

　　高个的猎人短暂地失神了一下。

　　“回山洞去吧，缆绳不能用了，我得在明早之前织出一张更大的来。”封尘挥挥手，向远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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