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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 102 章


圣上回宫后,  辍朝三日。

        朝臣们在宫中都多少有些自己的眼线。圣上回宫的这几日,宫里头的动静,他们也真真假假的探听了一些。

        听说,  那位身份不明、被圣上带回宫的女子,并未被安置在后宫中,  竟是直接被圣上带回了乾清宫。还听说圣上对此女极为迷恋,日夜宠幸,三日里都不曾出过寝宫。

        圣上甚至还将整个乾清宫都整饬了一番,包括添置不少女子所用之物、严密排查每个宫人的底细、以及另外调拨禁军重兵把守乾清宫内外宫殿。

        消息虽不知真假,  可饶是其中只有一分真,  那也足矣说明了此女在圣上心中的重量,绝不一般。

        三日过后,宫里头上朝的钟声敲响,这让还在担忧圣上会沉湎女色的朝臣们,  大都歇了口气。

        可任谁也没想到,  那九五之尊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宣读圣旨,封后。

        封的是长平侯府三女,昔日太子府上的林良娣,亦是三日前被圣上带回来的那女子,为后。

        朝臣们被这重磅消息砸的当朝失声。

        圣旨被宣读完后的好长时间,金銮殿内雅雀无音。

        待到殿内压抑的倒抽气声此起彼伏,  反应过来的朝臣,就不乏有那反对者,  执芴出列劝圣上三思。

        “三思?尔等要朕思何?”  九旒冠冕之后的帝王冷冷扫视着那些朝臣,“封后虽为国事,可亦为朕家事,  难道朕娶妻还要听尔等指手画脚?再者林氏为太子生母,封她为后,有何不妥?可是尔等对太子不满,背地起了置换储君的心思?”

        刚出列反对的那几人慌忙倒下就拜:“臣等万万不敢。”

        圣上句句诛心,字字指摘他们心怀叵测,颇有将铡刀悬他们头顶,强逼他们闭嘴噤声的架势。

        有人起了退却之心,可亦有人想试着再劝:“圣上,昔日那林良娣命绝护城河,为众多官兵亲眼目睹之事实,人死如灯灭,又焉能复生……”

        “来人,将他叉出去!”那朝臣话未尽,御座之人已勃然大怒:“摘了他官帽,重杖五十。”

        那官员被拖出去时还在声嘶力竭谏言:“此女身份大为可疑,恐另有隐情,圣上三思啊——”

        不多时,殿外的杖打声传进了殿内,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那官员的惨呼哀嚎声。

        “你们谁还有意见,一并出列。”

        上方扫来的朔朔寒光充斥着威慑,迫的朝臣纷纷垂头,不敢再踏出列来。

        刚圣上的骤然发作,无疑是杀鸡儆猴,逼他们不得提半个不子。

        圣上执政多年,虽不残暴,可到底是曾造过反、逼过宫的主,手腕强硬,作风铁血,与那些温和的君王不同。

        对上这般心性狠硬的主子,他们自要懂得适可而止,又岂敢一味挑衅他的权威?

        “朕并非昏庸糊涂,又岂会连自己女人都认不得。”御座上之人握着扶手赤金打造的龙头起身,环视金銮殿上众臣,“诸位既无异议,封后之事就此定下。着钦天监算良辰吉日,举行封后大典,另户部拨款,召集天下能工巧匠,敕造皇后寝宫。”

        “散朝。”

        因值炎夏,乾清宫里置换下厚重的雕花窗,改为中悬的竹帘,两旁垂着竹青色帛帘,外头偶尔起些微风就会荡开些许,给殿内带来几分清爽。

        殿内设置了御榻,距离御榻不远处放置了冰鉴,里头的冰块持续的向周围输送着丝丝凉意,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林苑醒来后就靠坐在御榻上,没让宫人近身,就只一人在那静静坐着。

        除了在这安静呆坐着,她也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乾清宫内殿外殿皆围了重重禁军,也不知是怕旁人闯宫,还是怕里头的人逃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将她牢牢囿于这方寸之地。

        大清早的时候,他以为她睡熟未醒,殊不知他起身的时候她就已经醒来。于是得以清晰的听见他给禁军下的令——

        在他下朝回来之前,不允她踏出殿门半步。

        她愈发觉得他有些病态。尤其是回宫之后。

        在路上的时候,或许是他刻意收敛,倒也不曾表现的那般明显。可回宫之后,大概是他不欲再压抑着,那些情绪开始逐渐释放开来。

        这几日他的过分痴缠,让她有些畏惧。

        还有他那隐约呈现的病态依赖,也让她窒息非常。

        她不由往宫人的方向望了眼,好在那日偷瞧了她几眼的小太监还安然在其列。

        她犹记那日晋滁陡然寒下来的神色,虽他随即掩饰了过去,可她如何能忘却他望向那小太监时,眸底那一闪即逝的寒意。

        那般不善的模样饶是她见了都心头发憷。

        当时她都真怕他会背着她,偷偷剜了人家眼睛。

        林苑将目光移开,又望向这金碧辉煌的寝宫。

        这里,大概就是她后半生被圈养之地。

        靠近皇城根的东府巷,皇亲国戚及朝中重臣府邸大多坐落此地。

        逢春带着春杏及顺子,在进京的当日,就被赐了宅子。三进的宅子既有楼也有堂,还有开阔的庭院,宽敞又华丽。

        当日,宫里头还陆陆续续拨了些使唤奴婢奴才赐给他,一同赐下的还有一抬抬红木箱子的日常用物,那般浩大的声势引得京中权贵为之侧目。

        他们不是不疑惑,这凭空冒出来的木府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引得圣上如此重视?可任他们如何打探,也不曾打探些蛛丝马迹来。

        直到三日后,圣上当朝宣布那女子身份,有些机警的不免联想到,可是那小少年与那林良娣有何干系?

        他们家的女眷有当初见过那林良娣的,待偷偷瞧见了那小少年面,回忆了一番后,无不大吃一惊。这小少年的确是像极了她们印象中的林良娣。

        京中权贵哪个还不是九曲玲珑心肠。

        只待掐指一算年纪,对比几番,心里就确认九分了。

        林侯爷下朝后急召三个儿子到书房。

        他尚未消化今日早朝那足矣击懵他的圣旨内容,就被那木家小少年的可能身份惊的头皮发麻。

        其他权贵都能猜得到,他又如何猜不到?

        那小少年偏与林良娣一道被圣上寻了回来,偏模样对得上,还偏年纪对得上。

        姓木,双木林啊。

        林昌盛被这些消息震得好半晌没回过魂。咽了两三口津沫,他犹似不信的问:“良娣她……真还活着?还有那,那瑞哥,也活着?”

        林侯爷点头,心情难以平复。

        的确是令人难以置信,明明在众人眼里的确是死去的两人,却在同一天里,都活着回来了。

        “瑞哥那边,先静观其变吧。”

        林侯爷嘱咐道。

        三子皆点头应是,他们明白,瑞哥身份特殊,如今圣上待其的真实态度不明,长平侯府也应谨慎行事。

        “其他的先不必想,目前最为紧要的,是良娣封后之事不能出现差错。”林侯爷神色一肃,“为防小人阻碍,近些时日你们动用关系都打听着,有什么动静及时报给我。”

        三子按捺住激动的领命出去。

        只有林家女封后了,他们林家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啊。

        公主府邸,凤阳公主让人领了安郡主去歇晌觉,而后她招来心腹近前,听其小声耳语着打探来的消息。

        凤阳面色几经变换,最终皆化为平静。

        “看来这就是命吧,都远远逃到蜀地了,还是没逃得过他的魔掌。”凤阳又问:“可知是谁泄了她的行踪?”

        当日救她之后,她就让人撤了回来,由其自此落入人海,杳无音信。按理说她当年收尾收的干净,知晓她尚且活在人世的人屈指可数,能知其下落的人,在她看来,只怕是没有罢。如何就泄了行踪?着实怪异。

        那心腹道:“这奴才就没打探的出来。圣上也似心血来潮般,突然下旨说要剿海贼,哪个又料到他直接南下取道入蜀,回来就直接将她人一道带回。”

        “倒是无头官司了。”凤阳又转了话题:“那木家少年果真是她大儿?”

        “是,模样跟年纪都对得上,京城里的权贵对此无不心知肚明。”

        凤阳没有再言,指甲掐断了手里的花枝。

        那心腹察觉她心情不好,遂小声道:“还不若当日就冷眼看她被杀,也省的如今让那狗皇帝如愿了……”

        “慎言。”凤阳打断他,淡淡看他一眼:“上天有好生之德,就算不给自个积德,也不能给安郡主造孽。”

        那心腹忙道是。

        “再去看看当年的事可还留下什么遗漏,都擦干净了。”

        “奴才这就去办。”

        晋滁下朝之后就直奔乾清宫而来。

        林苑听得外头问安声起,就回头看去。

        沉稳的脚步声趋近的同时,她视线里就见了他沉步踩着黑舄而来。刚下朝的他还着日月星辰等十二章朝服,戴着九旒冠冕,手持天子之芴,朝她步步踏来的时候,帝王的压迫气息也随之扑面而来。

        林苑定了定神,而后温声道:“我让人给你拿常服来换。”

        晋滁一进殿就瞧见了她披着纱衣,立在角落里的鱼缸前掰着手里的点心,安静的在喂着鱼。

        “让宫人来伺候就成。”他笑着说道,又忍不住趋近前去,从身后将她环抱住,“不曾记得你喜欢喂鱼。”

        林苑回眸再次看向鱼缸里游弋着吃食的金色鲤鱼。

        她很想说,除了喂鱼,囿于这寂静大殿里的她还能作何?可在手里点心碎末落下的时候,她还是轻笑着道:“我也不曾记得你喜欢养鱼。”

        晋滁低眸望着那些锦鲤,动了动唇,却也没将话吐露出来,只是将她揽抱的更紧。

        如今,她人已经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他寸步。

        那些噩梦般的过往,终究是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无端想起了过去的事,夜里,他又开始做起了噩梦,梦里的她满身是血的奔跑着,后面的长刀眼见就要挥落下来,将她劈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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