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客栈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 秋风阵阵,鱼娘躺在板车上,嘴里叼了根野草, 翘着二郎腿, 好不自在快活。
陈氏走到板车旁,一巴掌拍在她的腿上, “快放下来,你看哪家女娃像你这样。”
鱼娘放下腿往一边躲,撒娇道:“娘, 别打了,疼。”
陈氏忙问道:“哪里疼?我这手劲没轻没重的, 是不是打青了?”
鱼娘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就疼了那么一下下, 现在好了。”
陈氏这才放心,她嘱咐鱼娘,“你乖一点,别整天让我担惊受怕的。”
李伯山拉着板车, 听到陈氏的话,朗声笑道:“弟妹,你别对鱼娘这么苛刻, 我看了, 鱼娘这孩子天生就有股灵气,要是管的严变成了榆木疙瘩,你连哭的地方都找不到。”
陈氏的手搓搓衣角, 有些不好意思, 嘴上说的却是, “大哥,鱼娘这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天天皮的要命,我要是再不管管,指不定她给你捅出什么乱子。”
鱼娘辩解道:“娘,我哪有这样,我明明很乖的。”
陈氏心想,比起二牛三牛,你确实是乖的,但你总是冷不丁搞个大事,非要把我吓个半死。官兵来的那次是这样,土匪这次你又这样。三牛平日里比你皮,
但是他的皮是小孩子的顽皮,你呢,你是动不动就要玩命。
陈氏心里决定,以后一定要对鱼娘严加看管,在过兰江之前,不能让她再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步。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陈氏觉得自己简直操碎了心。
鱼娘不知道陈氏心中所想,离开林子后,鱼娘才感觉围绕在身边的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消散不见了。
她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人随心动,也跳脱了不少,这才堂而皇之叼着根野草翘着二郎腿躺在板车上。
鱼娘望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阳光刺眼,晒的她不得不眯起来,就这样懒洋洋地躺着,板车晃啊晃,鱼娘很快就睡着了。
鱼娘再次醒来,睁眼看到青色的布顶,旁边睡着三牛。
她掀开身上的薄被,从三牛身上爬过去,光脚站在院子了地上。
地板凉凉的,鱼娘一下子清醒了。
她找到自己的鞋子提上,感觉口有些渴。
正巧房间里四四方方的桌子上放着茶具,鱼娘提起茶壶打算倒杯水,结果一滴水也没有,无奈只能推门出去。
推开门,声音顿时嘈杂了起来。
鱼娘站在楼上往下看,大厅里小二端着盘子麻溜地上菜,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飞快地打着算盘,客人坐在桌子旁,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客栈里的说话声、客栈外的吆喝声都揉杂在一起。
鲜活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鱼娘萦绕在心头的那股阴冷气也渐渐消散了。
李大成他们正坐在客栈的一角吃饭,看到鱼娘醒了,忙叫她过来。
鱼娘欢快地走了过去。
桌子上摆着一大盘白面炊饼,一盘清炒豆腐,一盘子酱肉,每人面前还有一碗粥。
粥是各种谷物一起熬的,散发着浓浓的食物香味。
鱼娘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坐在陈氏身边,陈氏给鱼娘掰了半个炊饼,“快吃吧,看你和三牛睡得熟就没有叫你们起来。”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房间里只有她和三牛在。
鱼娘点点头,咬了口炊饼,十分满足,刚做好的炊饼就是好吃。
“娘,我想喝水。”
陈氏又叫跑堂的小二上了一碗粥,“先喝粥吧,喝了一肚子水就吃不下其它东西了。”
“哦。”
鱼娘喝了口粥,皱眉,有些太烫嘴了。
陈氏替鱼娘又夹了一筷子酱肉,鱼娘想到了李大成和他说过的话,以及在馄饨摊上看到的指甲盖,感觉有些反胃,这片酱肉怎么都吃不下去。
陈氏见她不动筷,有些不解,这孩子今个儿是怎么了,连肉都不吃了。
鱼娘盯着碗里的粥,假装看不到那片酱肉,直到她看到李大成也吃了肉,才放下心。
吃完饭,已经快日落了,鱼娘随陈氏回房间,她不解问道:“娘,咱们这次不睡大通铺了?单独开一间房多贵啊?”
陈氏端着剩下的饭菜上楼,一边开门,一边道:“不住了,你爷爷说咱们这次虎口脱险,大家的精神都紧绷着,该好好休息休息。”
“哦,原来这样啊。”
鱼娘一进房间,三牛正坐在床上哭,看到两人进来,哭着控诉道:“你们都去哪了?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陈氏忙把三牛抱起来,给他擦擦额头睡出的汗,细声哄他:“没有,三牛这么乖,娘怎么会不要你呢?我给你端饭去了,今晚有肉吃,三牛喜不喜欢?”
三牛搂住陈氏的脖子,泪眼朦胧,点了点头,“娘,我可乖了,你不能不要我,我以后吃的少一点,只要一点点。”
陈氏心疼地抵住三牛的额头,“不会的,娘不会丢下三牛的。”
三牛还小,对很多事情都懵懂不解,但一路上他见过太多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心里始终有股恐慌,生怕哪天醒了就被丢弃了。
陈氏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喂三牛喝粥,喝到一半,李仲海推门进来了。
他把挂在腰间的布袋子解下来,从里面倒出一把糖,“我刚才去集市上买的,给鱼娘他们俩甜甜嘴。”
鱼娘坐在凳子上,撑着头,拿起一块糖放到了三牛的粥里面,“这样好喝。”
李仲海揉揉鱼娘的脑袋,“别逗三牛,哭了你哄知道不?”
鱼娘麻溜地从凳子上下来,“爹,二牛他们有吗?”
“有,我和你大伯还有你刘家的表舅一起去买的,他们都有。”
鱼娘在心里啧啧称奇,这群大老爷们今天是转性了吗?居然知道买糖哄孩子了。
李大成脱掉鞋,把脚泡在热水里,和刘氏说话,“也不知道伯山他们几个怎么转性了,想起来给孩子卖糖吃。”
刘氏让店小二送来了一根蜡烛,把灯芯拨直,蜡烛烧的旺旺的。这些都算在房费里面了,不用白不用。
她拿起鞋子对着烛光开始纳鞋底,随口说道:“我怎么知道,兴许是怕大牛他们昨晚上吓坏了。”
李大成点点头,认同了刘氏的说法,又对她说道:“你别大晚上纳鞋底,对眼睛不好。”
刘氏手上功夫不停,“就这几针了,马上就好,赶紧做完你才能穿。”
李大成洗好脚后擦干,盘腿坐在床上,从随身携带的行李包裹里掏出一个小包裹。
他喊刘氏,“老婆子,你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刘氏习惯性想把蜡烛的光拨小一点,李大成阻止了她,“别动蜡烛,你过来。”
刘氏拿着鞋底子走到床边,看到床上铺着十来块金条,她一手抖,针扎进了肉里。
“这么多钱哪来的?”
李大成说:“上次在驿站不是发现了一箱金银珠宝吗?我今天和大哥二哥把银手镯银戒指这些占地方的东西都卖了,又把咱们手中的一部分银子换成了金子,路上好带。”
刘氏心里失望了一瞬,她还以为自家又有一笔银子进账呢。
“这金子你放哪?”
李大成说:“金子好带,还是压扁做成杂面饼,杂面饼不起眼,不会有人抢。我手里还剩下几十两银子,再加上你手里的五十两,够咱们路上花的了。
金子都攒起来,等到了南方安顿下来了,大牛还要继续读书,二牛和三牛也该启蒙了,咱家的医馆也要继续开,这些都要花钱。”
刘氏盘算着,“伯山他们手里可都有银子呢,都要过来,不能让他们乱花。”
李大成哑然失笑,“这钱给了就是他们的,哪还能再要过来,这些年伯山和仲海在外面没少挣钱,咱们也不能太小气了。”
刘氏生气了,把鞋底子扔到李大成身上,“就你最阔绰,我是为咱们这个家好,还没分家一个个手里就攥着私房钱,这是要上天呢!”
李大成拿起鞋底子,夸刘氏,“呦,你看,这鞋做的多好,针脚又密又细,老婆子,这鞋还是你给我做的好,不然我走路都不踏实。”
刘氏一把捞走鞋底,“想得美,我做了给大哥穿都不给你。”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李大成推推刘氏,“老婆子,你睡了吗?”
刘氏嘟囔道:“别烦我,快睡着了。”
李大成说:“我睡不着,咱们俩说说话。”
刘氏怒了,你睡不着非要折磨我干什么?但是她还是转过身,听李大成在一边絮絮叨叨。
李大成说:“我这一辈子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事,一辈子本本分分的,没想到老了老了,净干些沾血的事。”
刘氏道:“那是土匪自找的,他们不死,咱们能活下来吗?”
李大成道:“都是这世道不给人活命的机会。老婆子,我要是能带着你们一个个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过了兰江,我李大成这辈子也就值了,也不负李老爷给我取的这个名字。”
刘氏没有接话,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李大成望着黑漆漆的布顶,微微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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