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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意外之事


池醉的身体修养过后从未有过的好,法力虽然微弱,但运行起来毫无滞涩,不像以前,一运行法力便有种筋脉寸断之感。

        除了修炼进展太过缓慢,池醉说不焦躁是不可能的,但在阎攸宁眼皮子底下,他没表现分毫。

        但池醉却知道阎攸宁是知道的。

        就在不久前,池醉大半夜不睡不打坐,傻愣愣坐在房顶望月,他无意识地抿着嘴唇,后又咬起下唇软肉,眼眸在月光下仿佛蒙着一层薄纱,只觉怅惘和迷茫。

        在阎攸宁的庇佑下,他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安稳。

        比起重生前进入极烮门的残酷,他不用和顾澜澜虚与委蛇,也不用受尽门人欺凌,更不会被病痛和功法折磨,他只需忍耐阎攸宁总是透着戏弄的使唤和洞察一切的目光。

        这段时光,阎攸宁做了身为师父能做的一切。

        什么都很好,好的不真实。

        一度让池醉觉得犹如幻梦,产生了自己真的能如此安心享受的怀疑心情。

        池醉时常午夜梦回,看到自己被污蔑的过往,想复仇却被一次次陷害死亡的梦境。

        这还不算什么,更甚者梦到过重生后的这一切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其实他不过是一缕亡魂……

        一度还梦到过阎攸宁依旧是那个杀人不眨眼,除了对顾澜澜外不会给予他人丝毫温情的魔僧行苦。而他在梦中唤着对方“师父”,却被冷眼相看,一招轰得血肉模糊。

        池醉夜夜不得好眠,日子久了,连修炼都有些无法专心。他重生后该是为复仇做准备的,而非享受这般轻松的日子,似都快忘了曾经那些事,于是池醉旁敲侧击问过阎攸宁是否有更快速的修行功法。

        自然是没有的。

        两人朝夕相处,些微的差异便让阎攸宁发现了池醉的反常。

        当晚,也不知阎攸宁观察了他多久,出现在池醉身边,吓了他一跳。

        阎攸宁一身红衣在月色格外惹眼,眼眸似笑非笑道:“我观你近日偶尔心不在焉,可有心事?”

        池醉心猛地一跳,速速平静道:“多谢师父关心,徒儿无事。”

        他以为阎攸宁问完也就好了,然而,一阵静默过后,阎攸宁意味深长道:“阿醉,实力对你而言真如此重要?”想必是又想到先前那事。

        虽是问句,阎攸宁却语气笃定。

        五年相处,池醉不再是初遇时什么都不敢说的少年,许是有恃无恐,又正好月色正好,夜风作祟,脑海里闪过的是上辈子惨烈的一幕幕,不禁又应了声“是”。

        池醉低着头垂眸,遮掩住脸上不经意泄露的阴鸷。

        “修行路漫漫,阿醉,我不知你有何难言之隐,但修行时切忌急于求成,否则积郁在心,会被心魔趁虚而入,真走火入魔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交给你的这两本功法,一本《定禅秘法》,一本《水火既济卷》,讲究的都是切莫急功近利,从容不迫修行。”阎攸宁轻描淡写道。

        阎攸宁又如何懂得池醉真正的焦灼。

        不论是哪方天地,阎攸宁都强大到池醉望尘莫及,而阎攸宁似乎也不在乎自己在他人口中是何模样。

        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或是各门各派追杀的散修?

        不论是何看法,阎攸宁照旧活得肆意又潇洒,逍遥的活在这尘世中,更衬得池醉活得憋屈,每日带着乖巧恭敬的面具,蛰伏在阴暗的角落,只等待未来一个机会。

        不甘和愤懑犹如泉水般咕噜噜地冒出来。

        池醉这次没有卖乖,少有的沉默以对。

        阎攸宁挑了挑眉,似是察觉池醉的不妥,站起身,拍了拍衣摆,沉声道:“来,与为师切磋下。”

        池醉轻咬的下唇有了些铁锈味。

        阎攸宁大多时候是个和蔼可亲的师父,很少显露严厉的一面。而池醉面上乖巧温良,其实心里没怎么把对方当师父,不过两人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

        阎攸宁并没有说错,他确实不甘。

        这一次,池醉突然的不愿再顺势而为。

        因为自身的无能,池醉恨拜在阎攸宁门下的忍辱偷生,恨只能戴着乖巧良善面具的自己,心里满腹怨怼,多年来一直压抑在心头,从无发泄的机会。

        阎攸宁的邀请让池醉吐出一口气,应了声后站起来,明知不可撼动眼前的这座大山,却还是生出想一搏的冲动。

        明知以卵投石……

        当晚,池醉就被阎攸宁以切磋的名义打得爬都爬不起来。

        是真的拳打脚踢的打。

        阎攸宁美其名曰锤炼池醉的身体,最终池醉被抱到药浴里泡着,身心俱疲的他,就这么睡死了过去。

        什么都想不了,倒是一夜无眠。

        翌日,池醉眼睑微颤,睁开眼,便看到阎攸宁坐在浴桶旁边,他瞬间瞪大眼睛。

        阎攸宁手里拿着本书,头都没抬,意识到他醒过来,随着翻页哗啦声,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阿醉,你愿意寿短促命,走一条更快速的路,做你想做的事,这一切与我本无干系。”阎攸宁抬头望向他,眼睛仿佛可以看透池醉的一切,少有的认真道:“但我既然收你为徒,便不忍看你如此作践自己。再耐心一点,花个两三百年对修士而言不过是白驹过隙,到时候,就算你是水火灵根又如何,照样能成为一位大能,在这天地功成名就。”

        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池醉,眼尾上挑的瑞凤眼不带凌厉时,便总给人深情厚谊的错觉,池醉的心都好似被牵扯了一下,泛起微微酸涩。

        池醉有过前生那样的遭遇,无法再像是个少年人交托全然的信任,就算阎攸宁对他再好,这五年来,内心的一角依旧藏着深深的戒备。

        池醉之前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因为阎攸宁对他特别一点,就放在心上产生虚假的温暖,否则不过是重蹈覆辙。

        可今日,阎攸宁带给池醉纯粹的关怀彻底推倒了本就岌岌可危的高墙。

        “师父,是徒儿错了。”

        池醉其实并非觉得自己错了,不过是阎攸宁一席话,让他感觉到一种被人真正放在心上的温暖。

        “知错便好,起来吧,为师时不时要给药浴保温,怪麻烦的。”阎攸宁卷起书册轻轻敲了敲池醉的脑袋。

        池醉有些愣怔,阎攸宁转身而去,他凝视对方的高大的背影走出房门,茫然片刻。

        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在阎攸宁身上体验到被关怀的感觉。

        多么可笑,但他却无法自拔。

        这一日,池醉真正意识到阎攸宁在他心里已经成了完全不同的存在。

        阎攸宁和魔僧行苦对池醉而言再不是同一个人。

        虽然,池醉仍然记得不能深陷这份安逸,却还是控制不住汲取这份温暖。

        池醉的眼里映出阎攸宁疯狂采买得的身影,双手捧着一样样东西,牢牢跟着阎攸宁。

        “这翠玉豆糕和金糕卷不错,伙计,各来个两斤。这个也不错,阿醉,尝尝。”阎攸宁把试吃的糕点掰成两半,看池醉抱得空不出受,喂他吃下。

        舌尖不经意擦过阎攸宁的指尖,阎攸宁没当回事,还让池醉再尝尝,池醉却莫名有些心神恍惚,半晌便迅速回神压抑起伏不定的心绪。

        阎攸宁投食投得不亦乐乎,看着池醉吃东西有点小仓鼠,没什么肉的脸颊鼓起起,多了点肉感,明明是成年人了,这时候却多了点少年气。

        “师父,好吃的。”池醉道。

        得到肯定,阎攸宁又买了点。

        还是应该胖一些,就是吃再多东西好像都不胖,阎攸宁有些苦恼。

        “师兄,少爷这次要被关多久?”

        “十年、二十年……谁知道呢,掌门惩罚少爷都用了五年多,等掌门气消不知要到何时。”

        两个穿着玄微派弟子服的修士走入糕点店,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挑了些糕点。

        被称为师兄的弟子道:“师父喜欢吃这家糕点,多买点带回去,说不定能让师父早点消气。”

        “哎,也不知道少爷罪了哪个厉害的大能,问他也不说,只道自己会报仇雪恨。师兄,我猜,肯定是琉焰堡那厮惹得麻烦!”

        “慎言。”师兄瞪了眼师弟,师弟噤声后道,“掌门惩罚过那人了,以后不准再议论这事。”

        “是,师兄。”

        他们快速买好糕点后,迅速离开这里赶往下个地方。

        原著并没有柳浩琨被其师父关禁闭的剧情,却是有过闭关修行的一段描写。阎攸宁知道一些重要剧情很难改变,比如女主成年后与男主的相遇。

        少则十年,多则十二年。

        当然,阎攸宁在意的只有和男女主相关的种种宝物。

        采买够了足够多的东西,二人走到城郊外,直至周围没什么人后,阎攸宁不再催池醉赶紧走,终于才停下来。

        池醉手里抱着拎着各种东西,满满当当,这一路走来,额头和鼻尖处都冒出了些许薄汗。

        一颗颗小小的汗珠粘在那张清冷绝艳的容颜上,好似含苞欲放的荷花带珠,平添一种清新脱俗的风姿。

        或许是作者的偏爱,将池醉的相貌描写太好,这还是池醉还保持肉\体凡胎时的模样,如若以后修行大成,衣袂翩跹、浑身仙气的话,难以想象会如何惑人。

        阎攸宁见过幼年女主后,认为顾澜澜就算成年了,都无法企及池醉。

        无怪乎原著明明是言情小说,师秋扬却还是被池醉美色所迷。

        原著中的池醉总是一袭白衣,发束白玉冠,每次登场都让人觉得谪仙现世,即便后来他为顾澜澜加入魔教,也是一身白衣,与其他魔教子弟天差地别,是让人一眼见之忘俗的存在。

        此时,白雪纷飞的天地间,过了及冠之年的青年头扎白色绸缎,身着红锦斗篷,脸色白里透红,右眼角的泪痣熠熠生辉,可谓艳丽无双。

        阎攸宁的视线将池醉从头扫到尾,看得池醉分外茫然,才笑着拿出一样东西:“之后要闯荡修真界,总归是轻便一些得好,为师再送你一件储物器,名为灵鸟羽冠。”

        修真界曾有一种鸟,名叫琅环鸟,其身上白玉般的羽毛经过锻造可做储物器。

        但因锻造难度颇高,容纳尺寸又很有限,开拓的储物空间长宽高顶多二十尺,不过一间卧房大小,所以并不受修士欢迎。

        好在这羽毛精致又漂亮,还是有不少女修士买单,所以总是被做成外袍或者其他装饰品。

        阎攸宁则是拿琅环鸟羽毛做成了一顶羽冠,对于目前的池醉而言,足够用了。

        看池醉腾不出手,阎攸宁直接自己动手:“为师来吧。琅环鸟的羽毛本无法再开拓更高的储物空间,为师加点了东西,等之后找到其他材料,便可开拓得更大一些。这便看你自己了。”

        这些年,阎攸宁已经习惯给自己束发,再无一开始来这里是只能披头散发的狼狈。他走到池醉身后,抽掉发带,将羽冠戴上去。

        “阿醉,试着将东西收入储物器里。”阎攸宁道。

        池醉怔怔听着阎攸宁说话,冰冷的血液好似被迅速温暖,让他身体微微发热,热度莫名冲到眼眸处,眼睛变得有些酸涩。

        他好不容易忍住,冷静下来后点了点头。

        池醉天资聪颖,摸索一阵后便顺利将所有购买东西收入了储物器中。

        阎攸宁后退几步,看着池醉,嘴角不禁带上笑,果然和羽冠是绝配。

        池醉看到阎攸宁脸上的笑,四目相对,只觉瑞凤眼深邃摄魄,仿佛能看清他的真实灵魂一般,他忽然慌张起来,迅速移开视线后,又觉自己反应太过,立马表现得受宠若惊,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羽冠。

        才过了半日,阎攸宁就送了他两样礼物。

        莫名恐慌袭来,转瞬即逝,池醉不由得抬起头,显露格外明显的下颚线,问道:“师父,您今日为何送我这么多东西?”

        “心情不错。”阎攸宁看着青年轻颤的睫毛,控制住蠢蠢欲动想撩一把的冲动,答得言简意赅。

        阎攸宁心想,有池醉在,那些他先前找不到的宝贝都能到手,他自然开心。送点这些亲手做的小物件,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那些宝贝,阎攸宁不再废话,不由分说揽住池醉盈盈一握的细腰,说了句:“我们先去悬赏客栈。”

        很快,两人就到达悬赏客栈外。

        走入其中便听到有人谈论起阎攸宁那些化名的事情,他不以为意,带着池醉走到悬赏堂内。

        不出意外,在一块块悬赏令上看到几个化名,还有这次他要寻找的材料之一藤骨。

        竟然是阎攸宁的老对头——岭烟阁。

        阎攸宁拿出梅花扇挽了个花,接着发现不少修士都看向他这里,准确来说是看向他身旁的池醉。

        修士们窃窃私语着,谈论起容貌气质都引人注目的池醉来自哪个门派,有没有谁识得。

        池醉处变不惊,看完想看的便跟着阎攸宁离开了。

        接下来,他们又去了仙域白林外席师父的家。

        席师父家里只有席安康一人,席安康神情有些萎靡不振,看到阎攸宁两人后,阎攸宁甚至都未解释自身这是易容,席安康便道:“不论仙长是何样貌,小的都识得。”接着在看到池醉时愣了下,但也很快回过神,强打起精神,将一个木盒拿出来。

        阎攸宁收起装有十八根羽尾的木盒,蓦地问道:“是谁?”

        席安康的信中只提到师父仙逝,却没说是何原因。

        阎攸宁直截了当一问,让席安康直接落下泪来。

        席安康哽咽着,有些犹豫,抬头时看到阎攸宁淡然无波的眼神,悲伤的心情瞬间像是被抚平了一半,终是说出了缘由。

        “自上官仙师你们离开后,仙域白林清静了好些年。我和师父也寻到了几只金冠琉璃鸟,顺利拿到了这些羽尾。但是,前不久……”席安康嘴唇颤抖,心绪翻涌,见两人不催不急,好不容易再次平静,继续道:“前不久,又有修士接手取羽尾的任务,师父本不想答应,但来者不善,那人甚至拿我性命要挟,师父无法,只能妥协帮他。结果,回来的师父只剩下一口气……他临死前说,仙域白林里的金冠琉璃鸟全被假和尚杀了……”

        “如果我能修行就好了,为什么我只是个凡人呢!”言语里满是不敢和痛苦。

        泪水扑簌簌落下来,席安康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宣泄出积压多日的悲伤和后悔。

        池醉放在桌上的手缓缓握紧,松开后,坐到席安康身边,他一手轻拍席安康的背,一手握住席安康的手,一点点焐热对方冰冷彻骨的手。

        “此人有何特征?”阎攸宁问道。

        假和尚?这勾起了阎攸宁的好奇心。

        原著没有这条剧情线,席安康可是活到了顾澜澜等人前来仙域白林的多年后。反倒是面前的席安康,原著关于他的只有——席师父曾有过一个死在仙域白林的徒弟——这样的简单描述。

        席安康擦着眼泪,这些日子那修士的样子不论何时总出现在眼前,无需回忆就脱口而出道:“此人身量与仙师您差不多高,相貌俊美,长着一双瑞凤眼,被他看着的时候只觉得不寒而栗。那人身披红色袈裟,袈裟上布满看不懂经文,却又留着一头长发,看着着实不像正经佛修。”

        他还记得,假和尚一身气势凌厉冰冷,犹如出鞘利刃,不怒自威,单单是四目相对,席安康就想要逃开。

        其修为的强大,或许比上官仙长还要……

        席安康不敢深想。

        阎攸宁微微眯起眼。

        池醉则是垂首,掩饰眼中震惊。

        三人全都不语,沉默片刻后,阎攸宁让席安康看过来,在席安康面前,忽然现出真容。

        席安康秒变大惊失色,嘴唇颤抖地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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