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73章
霍夫人自觉和霍余的谈话隐晦,殊不知这宫中并无秘密。
这番对话很快就传到陈媛耳中,彼时,陈儋就在一旁,听霍夫人对陈媛似有怨怼,脸色瞬间一沉:“不知所谓。”
陈媛眉眼间闪过一抹轻讽。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就是这样,一旦她认为你可亲可近,就会对你提出要求,若达不到就会心生怨恨,认为你明明抬手就可以满足她,为何不愿成全她?
但,能做到,就要成全她?
贪而不自知。
陈儋皱眉看向陈媛:“他住在你府中,总归不伦不类,白氏敢如此大放厥词,所倚仗是何,我不说,你也知晓。”
倚仗的就是霍余,认为陈媛和霍余的关系似到了可婚嫁的地步,就消了对皇室的敬畏,渐渐地,她拿陈媛当的并非长公主,而是她儿子心仪的女子。
陈儋只要一想到白氏如今所想,就恶心厌烦得厉害。
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妹,尚未和霍余有关系,就得白氏如此轻视,若日后小妹当真和霍余有了什么,她岂不是要爬到小妹头上作威作福?
亏他往日还觉得霍余是个好的。
陈媛轻飘飘地抬眸:“霍余不是你推给我的吗?”
若非如此,哪怕霍余当真对她用情至深,一开始也近不得陈媛的身,遑论如今的登堂入室?
陈儋堵声,半晌才讪讪地说:
“霍余本身自是个好的。”
单听霍余和白氏的对话,也挑不出错来。
只一点,陈儋心知肚明,男女婚嫁,看的岂止是二人?身份背景和家人,皆是重中之重。
最重要的,陈儋觑了眼神情不明的陈媛一眼,他有点摸不清小妹的意思。
若说她对霍余没有那种情谊,绝不会让霍余进入公主府。
可若说她对霍余生了爱慕,又似乎没到那种地步,如今白氏的一番话,都未曾令她有多少动容。
陈儋不由得好奇:“小妹究竟是如何想的?”
单论霍余,陈儋自没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
陈媛其实不解陈儋为何这么气愤羞恼,她无语地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
“她许是高估了霍余在我这里的位置,我未嫁人,想当驸马者前仆后继,哪怕有一日当真看上霍余,亦是他为驸马,而非我入国公府。”
“纵为夫妻,亦为君臣,岂有失了规矩的道理?”
白氏当真脑子生了包,哪怕她和霍余当真成亲,她不摆着公主的架子,让国公府日日请安,她就偷着乐吧。
陈媛轻嗤:“何况,我和霍余一无名,二无份。”
陈儋听出她话中何意,对白氏的那股愤怒都消了大半,不知不觉对霍余生了分可怜。
他心中轻啧了声,谁摊上小妹,恐怕都得折掉半条命。
的确很可怜霍余,但陈儋不仅没有替他说话,反而幸灾乐祸地添油加醋:
“小妹还有一个月余就要及笄,必须要大办一场,这半年你被霍余缠住,倒叫许多人忘了你的身份。”
陈媛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却信他不会害自己,蹙了蹙细眉,恹恹地提不起兴致:
“女子及笄礼能有何大办?”
不过是个生辰罢了,远不如男子及冠时隆重。
陈儋诚心要给霍余添堵:“公主及笄后,就可挑选驸马了,也是时候敲打敲打一些人,让他们知晓自己的身份。”
陈媛不明所以地觑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这些事:
“皇兄看着办就是。”
出了坤宁宫,陈媛刚穿过小径,就遥遥看见霍余候在凉亭处,似在等她。
陈媛眉眼间的情绪稍有些寡淡,她几不可察地抿紧了唇瓣。
霍余和霍夫人的那番对话并非对陈媛没有影响,她没想到堂堂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居然那么拎不清,可惜了,她又并非霍余不可。
若非白氏这么多年的确勤勤恳恳,没有一丝二心,她今日必让霍夫人知晓何为祸从口出!
霍余上前来,见公主情绪淡淡的,不由得问:
“谁让公主不高兴了?”
陈媛觑了他一眼,除了他,还能有何人?有些人当真没有自知之明。
霍余猜到什么,顿时苦笑:“公主,祸不及子女。”
看似淡定,却无人知晓袖中他狠狠掐紧了手心,他比谁都知晓公主的冷情。
若惹了她不悦,哪怕二者前一刻还耳鬓厮磨,下一刻,她就能当机立断地让人滚。
陈媛不知他心中的煎熬,慢条斯理地冷呵:
“真可惜,皇室向来喜欢连坐。”
对霍余的迁怒的确很少,许是那句“无人例外”过于振聋发聩,让她至今心中还存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过仍旧待霍余没有好脸色就是了。
距离午宴还有会时间,陈媛没有直接去太和殿,而是转身去梅林,霍余有点怔愣地和她同行,还有些未回过神来。
事态发展得出乎意料,一路上,霍余不断地偷看公主。
陈媛被他看烦了:
“今日回去后,你就搬回太尉府。”
这话至今,她提过三次了,每一次都被霍余打着含糊逃了过去,但今日,陈媛不想纵着他了。
霍余心尖狠狠一颤,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半晌,他才闷声传来一句:
“我不。”
他从未如此明晰地拒绝过陈媛。
陈媛回眸,她看了霍余很久,倏然,她轻轻地呵了声:“你赖在公主府又如何?”
她挑明了和霍余说:
“我自始至终就从未想过要嫁给你,你赖得了一日两日,难不成还能赖我一辈子不成?”
她没有说的是,她也从未想过要和任何人成亲。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晓,寒毒缠身,这辈子都可能无法有孕,她亦不愿有孕,若当真嫁人,眼中就容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何必祸害旁人?
霍余脸色顿时煞白,血色几乎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了解公主,所以,他听得出,这句话,公主说得平静果决,甚至斩钉截铁地没有一丝余地。
她是当真从未想过要嫁给他。
可,她曾在清醒时亲吻他,亦容他在她房间过夜,即使未发生过什么,可论繁文缛节,二人间差的不过是那层名分罢了。
他以为,只待她及笄,名分成亲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
而现在公主告诉他,她从未那样想过,一切皆不过他多想罢了。
霍余浑身似冷凉,手指僵硬得无法动弹,在公主有些不耐将要转身时,他忽然拉住了公主,他听见自己说:
“我能。”
陈媛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余颤着手攥紧她,一遍又一遍地和她重复:
“我会赖着公主一辈子。”
前一世,他不得名分,如今不过延续罢了。
待陈媛,他前世今生都卑微到了极点,他只是想要陪在她身边,仅此而已,名分不过今生妄求罢了。
她若不想给,他不要就是。
陈媛没曾想他会说出这番话来,他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可在自己面前,却无数次弯折下腰来。
平白地,陈媛生了分烦躁。
甚至可以说是厌烦。
厌烦霍余这种不将自己当回事的态度。
他将他口中的公主捧得太高,以至于自己低微到泥土中,可陈媛觉得怪诞的是,她觉得霍余口中并非是她,或者说,不止是她。
所以,陈媛如何能不厌恶?
一股郁气冲上来,在陈媛要口出伤人时,又消散在喉间,她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说:
“霍余,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
霍余僵住。
陈媛抽回手,她说:“你既想娶我,又何必一副奴才作态?”
奴才二字,她说得有些伤人,可若不这样说,她觉得霍余根本察觉不了自己的病态。
她曾说过霍余很了解她,每一分都似合着她的心意调|教出来的。
她总觉得和霍余相处间有些别扭,如今终于想明白这抹别扭是为何,霍余有时就似清风馆中特意调|教出来的小倌,可调|教的名义并非财富打骂,而是情爱。
陈媛甚至觉得霍余有些可悲。
自狩猎时起,她曾做过两场梦,这两场梦,让陈媛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若那人当真是她,那霍余就是她摆在棋盘上最好的一颗棋子,甚至她都不用付出什么。
只是陈媛不是很明白,如此调|教的手段皆是用在身份卑微的人身上,霍余自幼就是天生骄子,她是如何做到的?
陈媛懒得继续和霍余粉饰太平,她的手段也让陈媛不得不道一句:
“她很厉害。”
很平淡的一句话,不带一丝情绪,只单纯地就事论事。
霍余呼吸倏然滞住。
陈媛很好奇:“你就真的一点都未察觉到不对劲吗?”
霍余哑声,怎么会没有?
早在她倒在城楼上,临死仍让他剖腹取子时,他就察觉出她的用意。
陈媛了然:
“哦,原来如此,你明知她利用你,仍然心甘情愿。”
她脸色依旧很平静,可只有陈媛知晓,她十根手指都紧紧攥在了一起,因用力指尖泛着白,隐隐有些疼。
霍余察觉到不对劲,他原以为公主猜到那人是谁,可公主的确猜到了,但反应却出乎意料。
霍余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迫使他上前想拉住公主,却被公主挥手躲开。
那股不安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霍余茫然堪声:
“……公主?”
陈媛心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弄不懂,有点厌烦霍余又似乎不是,所以,她烦躁地拨弄了下上方垂下来的梅枝,昨夜间刚下了雪,如今梅枝上的雪还未化,因这一动作,丝丝雪花飘零落下。
她忽然抬眸,很平静地问霍余:
“我很好奇,你分得清我和她吗?”
作者有话说:
霍余:……该来的还是会来。
加更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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