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项
喻才知说要教, 于是决定当天中午吃完饭后就开始。
叶妈那辆单车因为长时间不骑,锁在外面车棚怕生锈,于是长时间放在家里。
喻才知靠在楼下的门柱上等待叶茹茹把车推出来。
钥匙一下下抛着, 发出“哗啦”的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 叶茹茹才从那道门内出来。
然而出来的只有她一个, 身旁空无一物。
喻才知直起身, 抬眼望向小姑娘身后, 问道:“车呢?”
“单车没气啦。”小姑娘仰脸看着他, 认真地形容, 还试着比划了一下, “整个车胎都瘪了。”
“打点气就行了,”喻才知语气平淡自然,“你先推出来, 我家有打气筒。”
小姑娘的话好似在嘴边哽了一下。
她随后慢慢道:“车胎好像有点漏气……”
漏气?喻才知视线微垂,落在小姑娘的脸上,看她抿着唇站在面前, 手指不自觉地勾着衣角。
单车好好地放在家里,又没骑, 为什么会漏气?
可能也只有老化能解释了……
他点头,“那确实有点麻烦, 改天再推去修理的地方看看吧,今天就算了。”
叶茹茹表情瞬间一松,刚要说什么, 就听对方又开口, “你先骑我的车学吧。”
“啊?”
叶茹茹张了张嘴。
喻才知转身进了车棚, 不耽误时间, 动作无比迅速地推出了自己的车。
这辆车叶茹茹坐过无数次, 却从来没亲自骑过。见小姑娘站在原地没动作,喻才知挑眉,“上去试试?”
这辆车的车架不算很高,是他身高大约一米六时买的。
那时他好像和叶茹茹现在差不多年龄。
喻才知看着小姑娘努力爬上这辆车,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有些出神。
他回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那时他原本一直跟着喻爸训练,忽然有一天,听说区里体育馆新来了一个姓娄的教练——这位教练本身是健将级运动员,又在省队执教过,因为工作调动才来的S市。
当时娄教练还没办起如今的长训班,只是打算像之前在省队一样招几个学生带在手下。
这所谓的招生,不是学生挑她,而是她挑人。
如此漂亮的履历让几乎所有人都眼热,好像成为她的学生,跟进专业队也没什么区别了,于是大家都打算去试试。
他当年其实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他在同龄的组里早就是天花板,跟谁练都是一样练。
不过确实常年跟着喻爸练有点没意思,而且还有个体工队的马教练总找上来,让他去几小时车程的地方训练,他更加没兴趣。
相比娄教练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去了,也被顺利挑中了。
准确说起来,不是体工队在和娄教练抢人,而是娄教练中途把他从体工队手中截走了。
论技术水平,娄教练自然丝毫不输体工队,然而差还是差在了体育馆的硬件设施上,这到底成为了娄教练心中的一道坎。
随着他在手下的时间越来越久,娄教练越发觉得当初把他招来手下,耽误了他在最好的年龄出成绩。
喻爸曾经有位学生,在蝶泳上天赋极佳,出成绩很快,在他这个年龄没练多久就被省队挑走了。
他刚刚好也是游蝶泳主项,一切步伐都与那位师兄重合,娄教练总是认真估算着他这时应该到达的高度。
她给他定下更高的目标,意味着需要去完成。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蝶泳天赋根本不如他那位师兄。
有天赋,但没达到那种程度,相反,没刻意修正过技术的自由泳才是他游起来最轻松的。
每次娄教练看到他的成绩露出微笑,却不知他在背后需要付出成倍的努力。
加练对他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常见,他很快意识到,这样下去不行——靠高强度训练强行堆上去的成绩是过度开发,他起了换主项的念头。
不过换主项的试验也没有他想象中顺利,刚开始改自由泳技术的那段时间,成绩不升反降。
那段时间他有点消沉,不过很幸运遇到了能鼓励他的人。
他好像一直很幸运,一切从没让他失望过。
如今终于走到了人生最关键的节点。
小姑娘骑车歪歪扭扭的,看起来就要失去平衡,人仰车翻。
果不其然,在他的目光中,车把下一秒一歪,
喻才知迅速回神,一步上前,在关键时刻止住惨剧的发生。
他暗自叹气,平时小姑娘聪明得很,偏偏在骑车这一技能上像被封印了一般。
看来学习上的天赋也不总眷顾同一个人,有擅长的技能,就一定有不擅长的。
一下午也没任何成效,眼看就快到今天训练的时间……
“算了,”喻才知固定着车把,一边让小姑娘从车座上下来,老老实实坐回后座,“就先这样吧。”
“不会骑也没事,不会骑车的人也多得是。”
他在后面补充,生怕小姑娘因此失去自信似的——明明先前说满大街都会骑的人是他,这会儿却仿佛失忆。
叶茹茹眨眨眼,突然开口,脆生生地问:“哥哥是嫌我这段时间变沉了吗?”
她的身高长了不少,眼下已经有一米五几了,体重自然也随之增长。
虽然她看起来实在瘦极了,开学体检时却报出了65斤的体重。
这个重量比她去年长了整整10斤,可能是因为肌肉增长的缘故。毕竟同等体积的肌肉远比脂肪密度大,相对要更沉一些。
“没有。”喻才知立刻否认。
他似乎觉得很好笑,低头牵了下嘴角,又恢复了往常的语气,“你才多点重量,你觉得我这么不行吗?”
“……”叶茹茹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喻才知短暂提出的这个建议很快又被抛在脑后,之后的日子里再也没被提起。
每一天还是如常过着,似乎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意外的插曲。
……
10月末的时候,S市一年一度的中小学生游泳比赛如期到来。
也许是因为叶茹茹学游泳以来,参加的第一场比赛就是中小学生游泳比赛,她对这名称极有好感。
然而今年她却得知了一个消息——比赛地点换了!
适应场地时,一小的队伍又和一中碰到了一起,叶茹茹听见旁边泳道的李想也在说这事。
“中小学生比赛的地点每年都变来变去的,落差极大啊,今年这场馆小的都快和前年有得一拼了。”
叶茹茹好奇地探过脑袋:“每年都会变?”
李想仰头望天叹了口气,“对啊,因为这比赛是各个学校承办的,所以比赛地点一般都在学校内,去年是例外,那个学校游泳馆循环系统坏了,临时换了地点。”
说完他搭上喻才知的肩,“老喻啊,你说有生之年,能等到这比赛在我们学校办吗?”
喻才知戴上泳镜,墨绿色泳镜让目光瞬间凛冽,“不太可能。”
他留下一句,向前一迈到池边,纵身跃入水中。
“哎,万一呢,怎么就不可能?”李想吐槽,回头望向叶茹茹,“我也去游啦。”
叶茹茹点点头,也回归自己的训练。
游到起水的哨声响起,游泳馆开始清场,准备进行今天的第一场比赛。
赛程第一天上午称为第一场,下午则是第二场,依次类推。
男子初中组100米蝶泳总是排在第一场第一项,然而今天李想却发现喻才知没有提前起水。
他赶紧提醒了一句:“老喻,你项目该检录了。”
喻才知眯起眼望了下远处的时间,“不急,过一会儿再去。”
李想有点懵:“这都马上要开始了,还不急呢?”
叶茹茹在旁边听着,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猛地转头。
果然见喻才知笑着,慢悠悠地说:“我又没报蝶泳。”
“啊?”李想看着他,“你不报蝶泳报什么?”
“我换主项了,自由泳。”喻才知简短道。
李想瞪着眼睛,半晌才出声:“……能游过黎成?”
虽然上次400自被喻才知超了,但黎成是自由泳单项老大哥的认知还在每个人心中。
毕竟谁都知道喻才知是游蝶泳主项的。
喻才知从鼻腔轻出一声,抱起臂,“等比赛的时候就知道了。”
其实他也想用这场比赛来验证一下。
李想明显对他换主项一事很震惊,一直憋到第四项100米自由泳开始检录。
等喻才知走后,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叶茹茹吐槽,结果发现小姑娘的表情非常平静。
“你不会早就知道吧?”李想不敢置信地问。
叶茹茹点点头,眉眼弯弯:“那当然。”
说完迈着欢快的步子朝观众台去了。
只留李想一人傻站在原地。
说是观众台,但场馆太小,其实就是场边拉了条隔离带,把观赛的人和比赛场内分割开。
观赛的人太多,让狭小的区域异常拥挤,叶茹茹仗着身材纤细,在人群中顺利穿行,成功来到娄教练所在的角落。
这边人并不多。
然而娄教练身边一个高个子带着口罩的男子,一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叶茹茹睁着大眼睛,一连看了好几秒。
这身形有点眼熟,仿佛在她记忆里出现过。
口罩边缘露出的鬓角,明显有一丝白。
就在这时,那人转过头,发现下方一个小姑娘一直瞅他。
他微微低下腰,嘘了一声,“不要声张。”
说完直起身,左右望了一周。
“……”叶茹茹觉得一米九的身高还鬼鬼祟祟的,完全没有必要。
娄教练回头看到叶茹茹,向那人低声介绍:“这是叶茹茹。”
“啊,我记忆力很好,还没忘。”那人微笑着说。
原本电视上的人出现在身边,叶茹茹应该会很关注。
然而这时突然听到场内传来连续几声短促的哨音。
她立刻扭回头,注意力迅速落在中间泳道那个已经戴好泳镜的少年身上。
紧接着一声长哨,一排男生整齐地站上出发台。
“各就各位——”
“嘟!”
这场比赛出发枪采用的是汽笛,发出响彻场馆的一声响。
跳台上所有的运动员都在顷刻间弹射出去。
入水短暂的沉寂,蝶泳腿出水后,哗啦啦的水声迅速响起!
100米自由泳比蝶泳看起来场面火爆得多。
别看平时蝶泳水花大,可真到了自由泳拼短程时,手腿加起来的水花是任何泳姿都没法比的。
水浪几乎要把运动员淹没,一排人游过的地方,留下的白色浪花久久不退。
整个场馆全是场上动作带来的水声。
叶茹茹勉强地从广播的道次介绍中分辨出,4道是喻才知,5道是黎成。
全场确实只有他们两个拼得最猛。
三十米过后,场上明显出现两个梯队——中间泳道的两人和旁边的其他泳道。
能看出,除了这两人,其他人都不是一个能力层面的。
“还可以。”叶茹茹听到身边那人评价道,“虽然丢掉蝶泳有点可惜,但他的自由泳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在他说话间,场上领先的二人已经游进五米线,几乎同一时刻,两个干脆利落的滚翻,惯性甩起水花肉眼可见——
叶茹茹感觉到旁边的人在摇头,说话十分直接:“这个5道太不行了,转身技术稀烂,比赛结果已定,不用看了。”
叶茹茹有点傻眼。
这是从哪看出来的?不明明看起来都挺帅的?
两人蹬壁而出,几个蝶泳腿后,先出水的果然是4道的喻才知。
叶茹茹刚刚有点小开心,突然又听这人“啧”了一声。
“不行。”他说。
叶茹茹心中瞬间一紧。
结果就听那人随后道:“不过没什么大碍,回头再多练练。”
“……”
听这人评价比赛,叶茹茹仿佛在珠穆朗玛峰上蹦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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