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子早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咕咕咕——”
一阵信鸽长鸣。
天都城，桃李街，一户最为华贵的院门缓缓打开。
开门的，是一位衣着翩翩的清秀男子。
冬日清晨，寒风刺骨，男子手中握着米粒，耐心地给门口信鸽喂食。
“公子，该起了——！”
男子声音轻柔，于院中回荡。
随后，内屋大门透出一丝昏黄烛光。
一位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了烛光之前。
少年踏出一只脚，迈出房门，不停哆嗦着。此刻他正俯身、踉跄地穿着另一只长靴，背上的长衣也蓦地滑落。
只听得一阵羽翼扇动，少年还未来得及抬头。一只极具温柔的手，稳稳接住了那件貂皮长衣，披在了少年肩头。
此人正是先前还站在院门口的男子，此刻他双目如柳，眯眼笑着：“公子真是长大了，就是在这寒冬时分，都不赖床了！”
“唉！要不是那鸟一个劲的叫个不停，我才懒得起呢！”
少年起身，强撑着那双重铅块的眼皮。
“公子好耳性！”男子笑意不减，俯身轻拍着少年的貂衣，轻声道：“往来于几座都城的传信鸽，叫声自然是要大些！”
“呵呵！”
少年看向信鸽消失的方向。
那里，是一处高山——入尘山。山中有一处修道山门，名曰青尘门。
少年姓萧，名云津，是大秦异姓王、瑞王萧刚峰的二儿子。一旁的男子，则是萧云津的贴身护卫——周一。
“公子！早饭已经备好了！您是……？”
周一话还未完，萧云津便已向入尘山迈开了步子。
“回来再吃吧！”
————
天色渐亮，早上的入尘山烟雾缭绕，大有神仙意境。
萧云津二人在山路上快步走着。只是今日的这条山路，与往日大为不同。
虽说入尘山也算得上是一处修道山门，可平日里弟子很少下山。出入最多的反倒是些上山砍柴的柴夫。
而此刻的山道，早已冻土消融，脚印杂乱。
果然，在二人踏上山顶处时，偌大的山门中，早已是熙熙攘攘的情形。
这在生来就待在天都城的萧云津看来，还是头一回。
“齐木，玉清境，断骨第四层！”
“王卢，玉清境，炼神第三层！”
……
萧云津二人来到广场，只见广场中央悬着一块青玉神石，随着众弟子不断拍上去的手掌，周身迸发出五彩光芒，远远观之，甚是好看。
神石旁，站着两位长衫道人。其中一位，身着青衣的正是这青尘门的首座，半一道人。另一位白衣道人，此刻正手掌引风，不断将体内灵气注入那神石之中。
看着站在末端的萧云津二人，半一道人蓦地招手。
“周一！老头喊你呢！”萧云津正擦拭着脚底泥泞，轻轻将周一向前推了一步。
可让他意料之外的是，周一竟是罕见的拉起了萧云津的手，引着他，来到了半一道人身前。
“周一！你这是——？”
萧云津话还未完，却见半一道人手指轻挑，一缕清风顺势掠起，将他的手掌稳稳的按在了神石之上。
可原本应是炫彩夺目的神石，此刻竟是只散出了点点白星。
“嗯？！”
那位白衣道人竟是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他望了望一旁早已垂头的半一道人，面露难色，道：“半一，这——？！”
“萧云津！没错！”
只见半一道人猛地甩了甩衣袖，原本不露声色地面容唰地涨红。
见多识广的白衣道人，面对如此情形，竟是有些手足无措。他空握拳头于唇前，随即轻咳两声，道：“那——那个！萧——萧云津，玉清境，固元第一层！”
“噗嗤——！”
“哈哈哈哈——玉清境第一层？！”
“真是奇了，青尘门中，居然还有这样的修士！”
……
“安静！”
“下一个！”
白衣道人声音低沉，只才片刻功夫，广场又恢复成了先前的肃穆。
“公子，您已经第一层了！恭喜啊！”周一将貂皮长衫披在了萧云津肩头，依旧满脸笑容。
萧云津随即走到半一道人跟前，扭着手腕，冷声道：“老头儿！这是测我修为呢？”
半一道人一把揪住萧云津的领口，提着他往偏厅走去。
而站在一旁的周一，忽的一改笑脸，满脸清冷的向着白衣道人，作了个揖。
“梨花坠雪，海棠散锦！在下周一，见过梨海前辈！”
那位名唤梨海的道人仔细瞧了瞧这位风流蕴藉的年轻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又在周一起身前，稳住了肃容，道：“我有分寸的！”
话音刚落，周一又弯起了那抹柳眼，笑道：“前辈今日前来，看来这方天地，是该有个收尾了！”
“时候快到了！你也该早些和瑞王联系。还有……还有你家二公子！这毕竟只有固元层，我怕到时候……”
梨海道人话才一半，却是止住了嘴。
一旁的周一则是继续笑了起来，道：“不急！今日只是开始，至少还要有两年光景，才到这处天地的金丹日！我家公子会好起来的！”
“那就有劳……”
厉害道人话还未来得及说，周一便向着偏厅走了过去。
屋中，半一道人斥声吼着：“萧云津啊萧云津，你当初说山上清贫，不利于你心境修炼，我才允你住去桃李街的，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你的长进呢？！”
“啊——唉哟——”
萧云津却是不紧不慢的打着哈欠，继而又掏了会儿耳朵，悠哉道：“老头儿，说完了吗？没什么事儿，我可要回去了！”
说罢，萧云津迈出大门，一卷冷风猛地袭来。
“老头儿，你也多穿点儿，这么个大冷天，你就……”
刚刚回头的萧云津，竟是被身后的一幕吓了一跳。
只见房中，以半一道人为中心，竟是形成了一个硕大的球形青芒。方才袭入屋中的风雪，于青芒中依稀可辨。
“老——老头儿！你想干嘛？！”萧云津不由得喉咙翻滚了起来，手指死死的扣紧着大门，竟是硬生生的在门上扣出了几个小洞。
“站住！”
只听半一道人一声怒呵，绕其周身的青色气旋，顿时如网般，罩向了萧云津！
忽然，一个俊逸身影落在了萧云津身前，其手臂轻轻一挥，竟是将青网击了个洋洋洒洒。
“半一前辈！这样对我家公子，可是不好的！”
周一声音清冷，随即躬身作揖。
“哼！”
半一道人一声冷哼，负手而立，道：“当年瑞王送你们来天都城时，可是下过死命的！你也看到了，今日梨海已经开始录生死薄了，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周一却是淡淡一笑，道：“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前辈是觉得我会轻易玩火吗？”
“那我再允你一年时间！若一年后，萧云津还达不到上清境界，我就是与你开战，也在所不惜！”
说罢，半一道人清袖一挥，将萧云津二人关在了屋外。
萧云津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道：“周一！你们刚刚说什么？一条船上的人，还有那个生死薄，是什么意思？”
“哈哈——！”周一轻声笑道，“王爷吩咐的事情，不可多说！”
“又是我爹！又是我爹！”萧云津顿时变得很不耐烦，他猛地撸起袖子，只见无数个密密麻麻的佛家箴言，组成了一根红线，深深烙在了萧云津的大动脉下。
萧云津看着那条红线，声色俱厉：“我也没几年可活了！当年的事情，还不能告诉我吗？”
周一看着红线，一手抚平萧云津的衣袖，依旧淡淡的笑着：“王爷说了！此计若成，公子就不必在意这条续命箴言了！”
“但愿你说的是真话！”萧云津深深叹了口气，随后向着来时的山路，迈开了步子。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身后广场之中，依旧报着各个弟子的修为进度。
萧云津蓦地开口，道：“刚刚知道我只有固元层修为的时候，是不是让你有些难堪了？”
“不会！”周一笑道，：“能伴公子左右，是我的无上荣耀！”
“唉——！”萧云津一阵叹息，继而耳垂滚烫，有些羞涩道：“不过我的确是觉得丢人了！嘿嘿！”
“公子真的是长大了！”周一不紧不慢的跟着。
“可是我身边有你这么个大剑修在，我真的还需要修行吗？”萧云津摇着头。
“应该是要的吧！”周一说道，“可能过些年后，王爷会将我调走；抑或公子你有了想要保护的姑娘！”
“哈哈哈——！周一！我还以为你是块儿木头呢！你还知道姑娘！”萧云津忽的大笑起来。
“那公子你呢？你可有心仪的姑娘？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周一轻声问道。
“我？！我和你有区别吗？在桃李街一待就是十二年！”萧云津摆着手，忽的翘首遥想：“不过，我喜欢的姑娘嘛——”
“我喜欢的姑娘，眸如星海，应该会——不对，是必须、一定！肯定很好看！”
萧云津正说着，忽然耳畔掠过一阵清风，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扑鼻清香。
萧云津下意识抬手，顿觉掌心温热，扶起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
“不好意思，姑娘！我……”
萧云津正欲道歉，却在下一秒，愣在了原地。
随着女子缓缓直起的身子，缕缕飘逸黑发下，显露的是一张美到令其窒息的白皙面庞。只才是微微震颤着起身，就似水融冰河，涟漪都荡进了萧云津的心河。
萧云津一眼便望进了女子的眸子，口中喃喃：“眸如——星海——！”
【作者题外话】：江湖很大，大到就算浪迹完一辈子，也遇不到心仪之人；江湖很小，小到遇到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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