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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二章:诺顿殿下的炼金课(上)


  “老唐,你懂《高等元素论》不?”

  青铜残柱之下,玉觚倒了一杯又一杯烧喉的烈酒,烛光前一身潜水服的路明非盘腿坐在青黑色的蚀刻黑石板上好奇地问道。

  “那是什么东西。”白衣男人语气平淡,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

  “我们学校必修课‘言灵学’的教材之一,特别扯,比高数课还像天书,去年我进学校大一开学第一堂课那个留山羊胡子的希腊教授就让我们用拉丁语背诵翠玉录里的十三条箴言,跟我们说什么每天百遍其义自见,等哪朝智慧的源泉赫尔墨斯被你的勤奋打动了,你就能勘破言灵学的元素之道了——我寻思这不扯吗?期末想及格还得先拜神求点拨,我听见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科我期末铁挂了...”

  两人一来一去的问答似乎在近些日子里已成常态,毕竟一回生二回熟,每天睁眼不见闭眼见的,就算是个女鬼都得合计着能不能勾搭。

  路明非向来都是粗神经,头两天还能被“猛鬼回魂”的戏码吓得半死,到现在睡觉回白帝城就跟回到家一样亲切...主要还是白衣男人的确对他没有任何恶意,对于这一点路明非莫名地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感觉和自信。

  那是可以清晰感受到的区别,如果说当初青铜计划时玉觚对坐对方身上洪泻出的是如海啸天崩的可怕压迫感,那么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穿着白衣如是古人的男人就是那一江静水。恰如那一晚夔门的尽惊涛骇浪,与《白帝下江陵》起头的‘朝辞白帝彩云间’的强烈对比。

  看着故人的脸,就算知道他还有着另一层身份,以及他们之前有过的不堪回首的过往两三事,当真正坐在盛满酒的玉觚前,蒙上梦境的朦胧时,他的心情和感受依旧回到了几年前隔着网络拉闲散闷的那无数个夜晚。

  “总而言之,我觉得卡塞尔学院的课程是真的神仙难救,换985、211的学霸来都得跪,这些东西压根没打过基础好吧?不过我听说夏弥头几节课上得挺顺利的,但她好像是预科班,神他妈还有预科班,当初我咋没被开小灶做好辅导课再来接受拷打呢,跟撵鸭子似的一趟直升机就把我噗呲噗呲送去签卖身契了。”

  “......”

  “说实在的,老唐,我这几天思来想去,言灵学这科真不能挂,但里面牵扯的什么‘地火风水’,什么‘从风孕育,从地养护’‘分土于火,萃精于糙’是真的难懂。比起补考前拜赫尔墨斯这种远神我还不如直接求求近佛,他们不都说你是炼金宗师吗?翠玉录肯定学过吧?”

  事实证明,在挂科的恐怖和威胁前,你甚至可以拉下脸去拜托以前被你做掉的友人搭手,路明非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不要脸了,但在扣发奖学金的大恐怖前,不要脸惯了的他还是做得出这种离谱事儿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路明非单纯酒喝多了,也不知道这个梦境是个什么原理,玉觚里倒出来的烈酒比烧刀子还要辣喉咙,但回口有一股茉莉的香味,路明非每次进来都要酒壮怂人胆灌几碟,并且每一次都能成功被灌得半醉...在梦里也能喝酒喝到醉,曾经禁酒时期的副校长听了馋红了眼。

  “我没有学过你说的翠玉录,我没有听过这些东西。”白衣男人手持着酒碟缓慢地说,“但你的提问里有漏洞,‘从风孕育,从地养护’并不能拆开来理解,这是半句话,他的上半句是‘太阳为父,月亮为母’,从而得知,这句话是在为世人解析‘光’的起源奥秘,由太阳生,太阴转。从风孕育指意的是光的特性如风,不定,如波,如线;如地养护的指意是地脉生热,光由热起,无热无光。”

  “等等,你没学过翠玉录怎么搞的那么了解这些玩意儿...你说这句话是在解析光?”路明非一时间被白衣男人平静又淡然的一大堆学术话语搞得头昏脑涨,但还是听清楚了对方的只言片语,“光就像风,特性不定,如波如线...妈的,这不是波粒二象性学说吗?”

  路明非傻眼了,那按照老唐的这种说法,后半段的从地养护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光与热量的直接联系,导出了光的本质是微观粒子和电荷的组成结构,可以与热相互转化?

  白衣男人拿起玉觚向碟里倒酒平静地说,“这是炼金术基本中的基本,不了解万物之构成,又谈何解析和重铸。”

  路明非心说这句话山羊胡的希腊教授也强调过很多次,但现在的情况就是他们这群混血种抱着这本炼金的基本入门公式啃了上百年,甚至千年,这佶屈聱牙、艰深晦涩的玩意儿在你嘴里怎么就跟九九乘法表一样简单。

  忽然的,他冒起了个惊悚的想法,遂试探性地问:“老唐,你曾几何时是不是去过埃及,又恰好在一块祖母绿宝石板上随手写了13句话?”

  白衣男人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不记得了,我不会去记忆那么多无意义的琐事。”

  “那你对‘下如同上,上如同下;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这句话怎么看?你自己有说过这句话没有?”

  “炼金术的基本之一,上即是下,下即是上,空气、物质、一切有形的概念在炼金术中都要被抛弃,才能探索生与死的奇迹,寻找黑暗中的‘光’,原初遗失的‘一’。”白衣男人淡淡地说。

  路明非听不懂,但他眼睛瞪大了,“啊对对对,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还说过13句!”

  白衣男人没有给出回答,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他虽然在这个梦境里并不仇视路明非,但也不会去对对方无意义的牢骚以及吐槽做出回应。

  “翠玉录居然是你留下的!你...你真该死啊!”路明非发出哀嚎,气得想站起来用手对面前的诺顿殿下指指点点,但理智还是让他忍住了这股冲动。

  他很想哭诉说你知不知道你随手写的九九乘法表在后世祸害了一大群学者,乃至他们这群每天都要被言灵学和炼金学折磨的学生,你知道想理解‘地火风水’在咏唱中发生的类链式反应的崩溃吗?你知道用算盘打炼金术的公式求导的痛苦吗?你不知道!你他妈就是神仙炼金,想要啥拍手就来,他们这些苦逼还得结44个印,放出来的可能还是哑炮!

  真该把你这家伙抽筋拔骨吊起来以儆效尤!

  ...哦,等等,老唐好像的确被他们抽筋拔骨了,那没事了。

  路明非明智地没有吐这个可能让大家翻脸闹不愉快的坏槽,于是自己给自己罚了一杯...又被辣得满脸通红。

  “我去,翠玉录居然真是你写的,神神鬼鬼的,感觉跟读经书似的...对了,你留的石板上写的云里雾里的‘太一’是啥?你说道说道。我私底下拿《数码宝贝》的梗来开这玩意儿的玩笑,被教授逮到了罚我抄了一百遍《翠玉录》的13句拉丁文,但我怀疑他本身都不知道这被他当祖宗一样供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难道真就跟现在主流学者认为的一样,是‘精神’?”路明非感觉这酒的后劲儿有点大,自己说话舌头都有点不利索了。

  太一到底指的是什么,这个课题在混血种的学界内争论的历史恐怕得从发现翠玉录石板的亚历山大大帝时代说起,从翻译出13句箴言里不难看出一切的核心都是太一这个词,一切炼金的奥义都是为了太一而生的,就连刻画这个石板的作者也在为太一着迷,甚至不休不弃地追逐着太一。

  对于如此宏大的答案,每个人都各占一边有着自己的理解,有人说太一是实质的神明,也有人说太一是神的‘权能’,更有人理解太一是‘精神’,唯物、唯心、虚无主义等等言论横行肆掠,但最后还是没有一个可以被大多数人所认可的答案。

  “你用拉丁文再说一遍‘太一’,我不太确定你想要的答案到底是什么。”白衣男人说。直到现在他们一直在用中文对话。

  路明非偏着脑袋顺口就溜出了那背了不知道几百遍的翠玉录拉丁文。

  白衣男人听后顿了一会儿,瞳眸看向手中酒碟里的烛光摇曳,轻声说,“太一...我们都在追逐太一,祈求太一的真理与爱,我们渴望了解太一,回到太一,因为那是概念上绝对超然的‘神’,那是炼金术中唯一可以直指‘大主题’的终极。”

  “别谜语人,直接说,太一是个啥。”路明非顺口就槽。

  “源。太一是源。”白衣男人说,“世界万物由太一生,包括无垠宇宙,岁月长史如洪河灌流,漫无边际,但事物有头必有尾。我们生在群星的河流中挣扎、溺亡,无法窥之全貌,长于石星受物种与时代的限制无法遨游真理群星,无法究尽宏观之道,那就由炼金术深入微观之理,得知万物终有起、有落,起与落的循环节点,亦或者说整个起与落的闭环,就是太一,炼金术也是穷尽微观之理,理解、掌控太一的求知术。”

  对于四大君主中对于炼金最有权威,被称为炼金鼻祖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殿下的讲课,估计外面的那些教授和真正的老化石们都愿意拔掉维生舱的输氧管求换一个蒲团求道的位置,但现在边喝酒边听课的路明非对于这些终极的知识只有三个字评价:

  “听不懂。”

  “生与死。”白衣男人瞥了这个家伙一眼,似乎早知道他无法理解自己长抒的对炼金的核心见解,直接把最简单质朴的概论丢了过去,“起源于终结对于人类来说概念太过宏大,生与死的小概念刚好。”

  路明非CPU有点超频过热的脑袋瓜子嗡嗡转了一会儿,然后长噢一声,“我好像听正统那边说过,那什么小天地,尼伯龙根里面的东西都是‘死’的,那玩意儿是不是就是炼金术的产物?搞了半天原来是炼金术,我还以为那东西是什么龙类自带的‘领域’那种酷炫的东西呢。”

  对于路明非的吐槽,白衣男人是一句都不接,回答完路明非还算正经的提问后就沉默地喝自己的酒了。

  路明非可能是真的喝多了,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卡塞尔学院里的大小事情,也说到了最近吊诡又狗屎的境遇。

  他说自己入学一年来书没读多少,出生入死的活儿倒是一个接一个地被人往身上丢,干到现在都没捅出什么大篓子,这虽然说不上是百战老将,但说是劳苦功高,吃草挤血的好牛马总说得过去吧?但结果呢?一出事情校董会就下黑手把自己给绑票了,丢在不知道藏哪儿的动物园里被展览。

  说到这里他还顺带多问了一句说老唐你知道大地与山之王吗?我们好像跟它撞了个照面,林年跟他过了两手把师兄的爱刀给玩儿断了,看起来是条狠龙,但像你们这样的龙王也会玩阴的偷袭吗?还神神鬼鬼藏头露面的,我们见了它一次后居然全都记不得它长什么样子了,这算什么,社恐害羞吗?哈哈哈!

  路明非边灌酒边瞎说着有的没的,诺顿殿下已经挂掉了,现在说这些也不算通敌了,他睡觉做梦说点胡话总不至于被追责吧?调查团手再长也长不到这儿来!

  但他没注意到,他说的有关大地与山之王的事越多,面前白衣男人的眼神和姿态就越发改变了,直到最后他再偶然抬头看过去时,发现对方那双火红的瞳眸不知何时直直地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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