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陨落

　　侯大盛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在没有见到巨狼之前，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此刻站在巨狼的病床前，他却一下子失声了。看着巨狼，他连自己能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人总归是要死的，只不过我的死来的有些意外。”巨狼微微一笑，疲惫的看着侯大盛轻声道：“死在战场上，哪怕是尸骨无存我都觉得很可能。但死在病床上，还要让你们看着我一点点的死去。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看着侯大盛，巨狼一字一句的道：“其实，我真的有想过拔掉这些该死的管子。然后一了百了吧。可惜的是，我也清楚我有自己的责任。豺狗里吃饭的兄弟，由不得我去任性。事实上，成为豺狗团长的开始就是我不能自主的开端。”

　　“很多时候，人会很无奈。有些选择，不是由你自己内心能够决定的。时势逼人，也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巨狼想要做起来，侯大盛赶紧上前扶着他做起来。然后在他的背后把枕头塞好。

　　笑了笑，巨狼尼古拉斯看着这个壮硕的青年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侯大盛只是一个以为自己沾了人命痛下决心求条活路的，有些基础的年轻人。

　　那时节，侯大盛有些傻乎乎的。对于很多东西他完全不懂。枪，他只知道用八一杠、56冲。顶多使一下SVD，还是丹妮教他的。但这个孩子似乎天生就是当兵的料，他学的非常快、非常的用心。

　　数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侯大盛很快的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走出了训练营。然后一步步的，从厮杀场中活了下来。他长大了，在战场上。他成熟了，在厮杀中。

　　从别人的地狱，他走进了自己的地狱。然后自己一步步，从地狱里爬出来。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一个废过一次的人。侯大盛作为这样的人，他并没有因为这些而退却。相反的，在后来的伦敦他表现了自己应有的素养。

　　看着侯大盛，巨狼笑了笑。他身上插着一堆的管子，这些管子维持着他的生存。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能够维持到多久。

　　“摊子你已经支起来了，我也没有了继续让自己支撑下去的理由。”巨狼看着侯大盛，轻声道：“我让你过来，只是告诉你我要走了。尽管还是有些留恋，但我还是决定要走。”

　　侯大盛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即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巨狼却无力的摆了摆手：“我不喜欢把自己交给什么命运或者神。这些年，杀了多少人我没有算过。但总归不可能都是无辜的。如果有神，我不会活到现在。安稳到现在。”

　　“让命运来审判我？！哈哈哈……我没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愿意接受这个。”巨狼脸上无比苍白，但眼中的精光却让人不敢直视：“你来，我见了你。这足够了。你们在我身边可以听完我说的这些话，这就可以了。”

　　巨狼说着，轻轻的按动了身边的电铃。却听得门外“铃铃铃～！”的刺耳电铃声响起，随后那大门“哗啦～”的一下被人撞开了！博士、女巫、丹妮、肥狗……等等几乎所有豺狗现役的重要成员，都来到了病房内。

　　看着他们，巨狼微微一笑：“好了，都来了就好了。我要走了……”

　　所有人沉默了，他们和侯大盛一样的看着巨狼。但他们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们都很清楚巨狼的性格，他们都知道这是巨狼自己的选择。他不肯让自己继续的像个他口中的废物一样，躺在床上就这么等死。

　　他要选择自己的死法，要选择自己归去的时间和埋骨地。巨狼没有再说话，他安静的看着一言不发围绕在他身边的豺狗们无声的笑了。尽管脸色苍白，尽管骨瘦如柴。尽管他甚至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依然把他当成了豺狗这个团队的核心。永远不变的核心。

　　“来吧！像是送我们的战友一样，我要出征了。”巨狼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却让豺狗们低下了头。女巫扭过脸去，眼眶里开始缓缓的溢出一些水滴。侯大盛咬着牙，双手微微的在颤抖着。

　　巨狼喘息着，颤抖的双手缓缓的抬起伸向了身边的那些的电子开关。侯大盛猛的一颤，伸手便想要去阻止。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巨狼那凌厉的眼神！一时间，他直接愣住了。他低下了头，那伸出的手无声的滑落下来。

　　而巨狼则是微微一笑，艰难的挪动着自己那瘦弱的病躯坚定的“啪～”的一声将电子开关一一打下。这些动作很简单，很轻柔。但巨狼却完成的是那么的艰难，那么的吃力。将这些开关都打下来后，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整个人一下子翻倒在了床上。

　　看着巨狼的模样，肥狗的嘴唇在不住的颤抖着。他的眼珠子发红，眼眶开始湿润。巨狼吃力的笑了笑：“哭什么？！我只是去执行一个必须要去执行的任务罢了。我回不来，但你们迟早也会见到我。不要太快去见我哦！”

　　这俏皮话，换成以往肯定会让豺狗们哈哈大笑。但现在，却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他就这么愣愣的，就这么无声的看着自己的团长。巨狼似乎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趣。

　　却见他躺在了床上，无声的望着天花板轻声道：“我要走了，送送我吧！我还想再听一下我们的那首歌，那首属于我们自己的歌……”

　　“我们是豺狗，追逐战争的豺狗。活在硝烟与鲜血中，和平的时候我们被遗忘……”

　　侯大盛沙哑着嗓子，赤红着双目低着头轻声的吟唱着。随着他的吟唱，身边的其他豺狗们也默默的开始吟唱起这首歌谣。这是他们的歌谣，是只属于他们的歌谣。巨狼，曾经带领着豺狗做过无数惊天动地的事情。

　　然而，现在他却无声的死在了这座医院里。他的身边没有鲜花，他的身后也不会有什么大人物来悼念。不会见诸于媒体，甚至没有人会感知到，他的去世会带来什么。就这么的，悄声无息……

　　“我们是豺狗，凶残的豺狗。同伴和敌人尸体的所在，便是我们的墓地……”

　　博士昂着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滴下来。他低声呢喃，而又坚定的随着所有人一起在吟唱这首歌。女巫几乎要瘫坐在地上了，她也在低声吟唱着。尽管抽泣让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但她依然希望自己能够完成巨狼最后的愿望。

　　“我们是豺狗，狡猾的豺狗。我们成群结队，我们无惧豺狼虎豹和死亡。我们就在他和你的身边……”

　　“我们是豺狗，无情的豺狗。我们活在充满着黑暗和血腥的地狱，我们手上沾染着无数的腥血与人命，我们不介意杀戮的继续。我们只在乎那带着血腥味的金银……”

　　“我们是豺狗，被人不屑和遗弃的豺狗。我们是追逐战争的野兽，撕咬性命的鬼怪……”

　　他们的声音，从低沉逐渐的走向的激昂！侯大盛的脸逐渐的涨红了起来，我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爆起。他赤红着双目，看着巨狼那微笑的脸和缓缓在闭上的眼睛。他不是在唱，他几乎是在用吼。似乎，他想要将那死亡吼走……

　　“我们是豺狗，没有家没有亲人的豺狗。我们死去了一如我们的弟兄一般腐烂在野地，不会有人想念也不会有人追忆……”

　　“我们是豺狗，无人能驯服的豺狗。我们关不进笼子，我们不会屈服。我们或许会死去，肯定会腐烂。但我们依然是那凶残、狡猾而不惧死亡的豺狗！”

　　在场的汉子们，开始随着侯大盛的吼声增强了自己的分贝。他们自发的将巨狼围住，如同曾经巨狼用自己的身躯去护住他们一样的站在了巨狼的身边。他们嘶吼着，咆哮着。他们赤红着双目，就像是……非洲荒原上的豺狗……

　　“我们是一群豺狗，除去我们自己什么也没有。我们是豺狗，活着的或死了的豺狗。我们踏着金银嗅着硝烟，活在战场上。或死在战场上！”

　　“是的！我们是豺狗，一群疯狂的没有家没人性的豺狗。我们被人遗弃，我们被人不屑。我们只有我们自己，所以我们是一群豺狗。所以，我们是豺狗！”

　　“我们是豺狗！豺狗！！”

　　巨狼的眼睛，终于缓缓的闭上了。曾经的辉煌，曾经的名利。那些厮杀，那些命运。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和为人所知的沧桑在这一刻从他的身上烟消云散。他已经没有了，他不再存在。

　　所有的豺狗们，停止的他们的吟唱。他们安静的看着自己的这位团长，几乎所有人的嘴唇都在颤抖着。

　　巨狼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他的那双眼睛，已经深深的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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