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她看上你了
“这是鲛人的油脂啊,”尉迟醒捧着手里的烛火,看见它虽然在燃烧,但灯盏里的灯油却没有一点减少的痕迹,“谁的陵墓,这么厉害。”
“什么是鲛人?”阿乜歆问他。
尉迟醒拿着灯,往刚才黑衣人来的狭窄通道里走过去:“传言大夔朝时期,皇帝派人从皇城与湛州交界处的港口出发,一路向南航行。到了一个叫做岱藏珠的地方,它的海岸边多礁石,常有鲛人躲藏在其中,靠着歌声吸引路过的船夫。”
“岱藏珠!”古逐月表面上不动声色,但眼里全是兴奋的情绪,“我知道!朔州以东是宛州,宛州以东就是岱藏珠,是个遍地金石珠玉的好地方!”
“那只是它的一部分。”尉迟醒说,“岱藏珠山地奇峻怪丽,常年有云雾缭绕,传闻还有上古神兽盘踞,没有通天的本事,很容易被困在里面,一生都走不出来。”
阿乜歆听到多金石珠玉,心里的算盘就打得啪啪响,尉迟这么一说,她更是来了兴致:“这么说,岱藏珠里值钱的东西从未有人带出去过吗?”
“算是。”尉迟点了点头,突然想明白了她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你也不要觉得少有人成功走出来,里面的东西就等着你去变卖。我看过这么多野史唱本,还未听说有人成功从里面带出东西的事迹过。”
阿乜歆刚想说什么,她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尉迟醒低头侧耳,仔细地听着。一种类似于指甲在粗糙石板上刮蹭的声音不绝如缕,他抬头,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只看见了一块石壁。
古逐月走了过去,屈起指节在石壁上敲了两下,那声音片刻后就停了下来。古逐月转头看尉迟醒:“有人。”
“这血迹是怎么来的?”尉迟醒正打算走过去,捧着烛火前行的时候突然发现地上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血迹一路向着石壁延伸过去,尉迟醒顺着它看了几遍,发现血迹的一头是石壁,另一头则是自己发现人头的地方。
古逐月蹲下去,尝试刨了刨了石壁下的地面,发现它的缝隙实在是小得不行,凭借外力是无法打开的。
“封死了的。”古逐月站起来说。
”阿乜歆,你的符纸可以穿过石壁吗?”尉迟醒问她。
“可以。”阿乜歆点了点头,摸出来一张贴在了石壁上,她把手覆在上面,闭眼念了呢喃了几句尉迟醒并不能听懂的咒语后收回了手。
在阿乜歆睁开眼时,石壁上的符纸已经没了踪影。
“你现在写字,符纸上能看到的对吧?”尉迟醒问她。
阿乜歆点了点头在指尖举起了一点光亮:“你想写什么?”
“先问问是不是沐怀时。”尉迟醒说。
阿乜歆呆滞了很久,抬手又放下,抬手又放下:“我不会画这个符啊。”
尉迟醒:……
“我是让你写汉字。”尉迟醒说。
“更不会了。”阿乜歆如实说。
尉迟醒:……
“我来。”尉迟醒走到了阿乜歆身后,握着她右手的手腕在半空中写下一个个汉字。
阿乜歆看着这些自己见过无数次,但偷懒不想学的古老文字。它们平平无奇,只是简单的横竖弯钩,而此刻却仿佛有什么魔力一样,把她的注意力牢牢地吸引住了。
直到尉迟醒松开手,阿乜歆才反应了过来。
“她说好。”阿乜歆说。
“你能听到郡主她说了什么?”古逐月问她。
阿乜歆点了点头:“我们的符纸都是跟画符的人心意相通的,拿着符纸的人有什么心愿,我们都能听见。”
尉迟醒想到了启神仪式那天,阿乜歆把一把又一把的符纸全洒了出去,阵前将士一人一张。然后她又画来个大大的符号,洒了出去。
“按这么说,”尉迟醒猜测,“那你耳朵边不是每天都跟赶集一样,这么多人拿着你的符纸,你不得被烦死?”
阿乜歆没想到他解题思路如此清奇,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出来如何俏皮而不失严谨地回答他,只能照本宣科告诉他:“这个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我不想听的时候,半个字都听不见。”
“那你问她该朝哪里走。”尉迟醒说完就后悔了,阿乜歆又不会写字,说了也是白说。
他直接握起她的手腕,写下一句话。
“她说面朝石壁,往她的右边。”阿乜歆即时传达沐怀时的话语。
尉迟醒又写了一句什么。
“她说不知道。”
尉迟醒松开了阿乜歆,把烛火递给了她后走在最前面:“算了,先走吧。”
通道狭窄,阿乜歆走在中间,古逐月在最后。
三个人齐齐走了许久,阿乜歆突然停了下来,重新贴着石壁传了张符纸过去:“尉迟醒,你刚刚写的什么?”
“第一句,如果你是沐怀时,别怕,我们是来找你的。”尉迟醒说,“第二句,往哪边走比较安全。第三句,是出口吗。”
古逐月在心里啧啧称奇,就这样的聊天方式,尉迟醒哪里是把人家郡主拒之千里,这分明是把人家锁得死死的。但他没有说出来,说出来是要挨打的。
“哇!”阿乜歆跟着他继续走,“怪不得这个郡主一路走一路一路说什么你真好谢谢你等出去了一定会报答你,我估计她看上你了。”
“不是估计。”古逐月幽幽地小声补充道。
阿乜歆愣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这么说还真有这回事啊,诶诶尉迟醒!尉迟醒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从脖子红到耳根,就是不红脸的尉迟醒,只能通过加快步伐来缓解这种尴尬。但走着走着,尉迟醒突然停了下来,阿乜歆没来得及停下,一下撞上了他并不怎么宽厚的背部。
古逐月伸手护了一下,然后就放下了手,短短片刻落入了刚好转身的尉迟醒眼里。
“死路。”尉迟醒说。
“刚刚那些人是怎么过来的?”阿乜歆问。
尉迟抬头往上看,石壁一路延伸上去,陷入了黑暗中去。他也不好说往上有多远,但可以肯定的是,既然这里的路走不通,刚刚的黑衣人有很大可能就是从上面下来的。
尉迟伸出手,阿乜歆十分自觉地把手腕放上去,充当一支人形笔。这回尉迟醒没有让另外两个不怎么识字的人一头雾水了,他一边写一边念:“可有前路?”
“她说是一扇生着绿锈的金器门。”阿乜歆说。
阿乜歆话音刚落,她突然捂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神情很是痛苦:“她在尖叫!诶我的天那我的耳朵!她说有很多尸体,干尸,堆着的,不行了我的耳朵要废了!”
尉迟醒在半空中写下两个字,阿乜歆原本紧皱着的眉毛突然舒展开了,但并不是因为沐怀时不尖叫来。她望着尉迟醒写下的两个字,脑海中似乎闪过了几个相似的画面定格。
石壁另一侧的沐怀时,握着手中的符纸,看着两个字在其上慢慢成型,她突然就不害怕了。无边的黑暗固然令人心生恐惧,但她知道,隔着冰冷的岩石,有人在想办法救自己。
她不知道对面是谁,但她知道自己心里希望那是谁,她脑海里也只有这个人。她能想象这个人在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但她无法想象,如果不是自己设想里的这个人,自己会有多么的失望。
“别……”阿乜歆喃喃地读了出来,“……怕。”
“你认识这两个字?”尉迟醒有点意外。
“有人给我写过,”阿乜歆木木地点了点头,她努力想记起来是谁,但一切都是徒劳,她的脑海就如同震州的莽莽雪原,除了白还是白,“我把他给忘了。”
尉迟醒看着眼泪从阿乜歆的眼角落下来,他突然就手足无措了起来。在水池里浸泡了这么久,他的体温很低,但突然间心脏里的热血就像是泄洪时闸门打开后的洪水一般冲撞了出来。把他的每根血管都烧得通红。
“我把他给忘了。”阿乜歆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她发现自己站在封冻的湖泊上,脚下的冰层里有很多熟悉但她根本从未见过的脸。
她扑了上去,想用指甲刨开冰面,但鲜血从指尖流出,冰面依旧纹丝不动。
天际处有一个穿着织羽白衣的人往这里走过来,阿乜歆看不清她的脸,只知道她比诸神还要悲戚,比佛像还要庄严。长长的衣摆从冰原上扫过,苍鹰在她的头顶盘旋,她停下来,看着徒劳的阿乜歆。
“愚蠢。”她说。
阿乜歆的眼泪一淌出来,就立刻被极度的低温冻结成冰,她望着那个威严不可侵犯的人:“你是谁?他们是谁?”
“我是你,百里星楼。”她说,“他们是你,阿乜歆。”
一股热流传遍阿乜歆的四肢百骸,封冻千年的冰雪开始融化,天空的苍鹰高唳着离开。山巅爆发出火红的熔岩,向着那个神圣的人流淌而去。
她没有躲闪,在周身燃起烈火时直直地看着阿乜歆:“烈火,胜情爱。”
山陵崩塌,冰原成河,四周的一切陷入唳扭曲和混乱中去,阿乜歆抱着头颅想揪扯自己的头发,却被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
她睁开眼,看见了尉迟醒和古逐月。她靠在尉迟的怀里,双手手腕被古逐月握住,不能动弹。
他们还没来得及询问阿乜歆到底怎么了,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把几个人的注意力全都引了过去。那声音从石壁中传出来,像是一颗珠子落在铜盘中,甚至还弹跳了几下。
“遭了。”尉迟醒把阿乜歆交给古逐月,站起来想去触碰石壁发出声响的地方。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他们脚下的石板突然向两侧缩进去,三个人毫无防备地向着黑暗看不见底的下方坠下去。
“妈呀!”阿乜歆在下坠过程中再次捂住耳朵,“我的耳朵!你等下让她别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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