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三 替苍生(二)
一老一少两人在回廊内徐徐渡步，并列而行。
身旁，晶莹如泪的雪花在半空中自由飘舞，亦像那水上浮萍，无拘无依，连那粗旷的北风也于不知不觉中受到感染，逐渐舒缓了几分。
“小子，你知道当年四大家族为什么会与令尊为敌吗？”赵渊老头看向吴锋。
“你们做黑帐，被我爹发现了。”吴锋瞪了赵渊一眼。
赵渊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你这小子，说话也忒直接了。”
“唉，你久居荒地，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也难怪，如今这王朝腐败，政局阴睛不定，内外虎狼环伺，自上而下都已经烂透了，可这王室无能，害的却是我们这些天下百姓，他们一样躲在宫殿里锦衣玉食，伤春悲秋。”
赵渊老头说到此处，便义愤填膺地指着廊外的天空臭骂了君王几句，反正天高皇帝远，他不见得能听见。
喘了口气，赴渊又道：“那帐本并不是你想的黑帐，而是我们四大家族这些年来募资建军的证据，王朝已经风雨飘摇，与其让它落入奸人之手，倒不与放手一搏，不仅北燕暗中筹备了十余年之久，各郡县皆是磨刀霍霍，就等第一个出手的人了。”
“搞起义？”
“搞起义。”老头微微颔首。
“你的兵呢？”
“呵呵，那自然是藏起来了。”老头笑眯眯地看向吴锋。
“至于你父亲，其实我们无渊无仇，甚至以兄弟相称，奈何立场不同，陆兄还是对庙堂这些扶不起的阿斗抱有侥幸呀。”赵渊言尽于此，眸中竟隐隐泛起泪光，又是摇头，又是叹息。
吴锋一直阴沉着脸，默然思索，就在方才，他脑中忽然浮起了师父曾经的一幕。。。。
“小锋啊，我好像错了。”
那时的自己，眨着天真的大眼睛问向师父道：“老头老头，你也会做错事情啊，哈哈。”
“呵呵，的的确确是错了，当官的老狗就没把咱当人看。”
如今的吴锋再回忆起这番言语，心中别有一番滋味，对赵渊所言也相信了几分。
赵渊抱着龙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少年，并没有打断少年的思绪。
半晌，少年猛然抬头，眸中寒芒飞烁，咧嘴一笑道：“老头，尽管你说了这么多，架还是要打的呀！”
“哈哈哈哈哈，好啊，这把老骨头很久没有活动过了，今天便与你小子切磋切磋！想当年，老夫可是从照雪刀下走过三十招的高手啊。”
边说着，两人回到了庭中空地，一老一少，一柺一刀，迎风对立。
“老头，您是前辈，您先赐招！”吴锋目光如炬，手握一把身如冰冀的照雪刀立于胸前，锋芒尽露。
“嗯。”赵渊也不含糊，齐人高的长木柺，被老茧密布的双手舞得虎虎生风，威势不减当年。
伴着“呼呼～”的罡风声，龙头一摆，长拐化作猛龙朝向吴锋头侧疾甩而来。
吴锋眼疾手快，腕力强压，刀刃往下卸开来势汹汹的一柺，再接一个上马进步，寒气凛凛的一刀沿着木柺而上，力斩赵渊喉颈而去！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短兵之于长兵的优势，便在于其灵活凶险，兵行险招，防不胜防。
可赵渊毕竟是位经验丰富的**湖，千钧一发之际，深知已经来不及收回龙拐的赵渊，果断一脚侧踹向吴锋小腹。
以险破险！
“彭！”的一声闷响传来，一股气浪狂风向四周涌散而开，两人各自滑退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
“好强的暗劲！”吴锋表情略带狰狞，一手捂着刚刚被踢中的小腹，嘴角竟渗出了些许血丝。
暗劲与明劲不同，明劲外放于形，气滚如浪不绝，刚烈狂傲。暗劲则藏气于力，如后浪隐于前浪，暴风匿于残云，先刚后柔。
“咳咳，咳咳。”
面前的赵渊亦是冷汗直流，头上的几根银丝悄然飘落，很难想象，若是方才迟疑片刻，被斩于刀下的，便不是发丝而是人头了。
“小子，好快的刀！”
“哼。”吴锋冷哼一声，也不多言，手腕拧转，脚步腾挪，又是快如流星的一道寒芒奔袭向杵柺老头。
一时之间，小小的院落当中，刀柺相向，刀意如沧海狂澜，刀形如猛虎刨山，汹涌而刚烈，再观赵渊，一条长柺舞得飞龙在天，连贯而绵长。
滔天的真气从小院中狂泄而出！倾刻间便扬起了漫天的霜雪，纷纷扬扬。
连在门口静候的侍女也被气涛波及，一个踉跄冲倒在地，任凭她如何挣扎都被罡风死死地压在雪地中，无法起身。
风卷云残般走过三十余招后，年迈的赵渊终究还是败在了体力不支上，节节退走。
又是道白芒闪过，“咔！咚，咚，咚。”威风八面的龙柺终被斩下了龙头，龙头扑腾了几下，便死气沉沉地瘫于地面，不再挣扎。
吴锋反手持刀，刀刃抵于赵渊的颈侧，胜负已决。
“呼哈，呼哈～”
皆是身上挂彩的两人一同喘着粗气。
相视一笑，少年调侃：“老头，四大家族也不是很厉害呀。”，赵渊也不生气，依旧是面带微笑地说道：“人老了，得认啊，哈哈。”
“有什么遗言？”吴锋直截了当。
老头沉吟半刻，忽而双目放光，忽而眯起老眼上下打量一遍面前这位眼神坚定的少年，全然没有将死之人的慌乱。
突然，他柔和地看向吴锋，淡淡地问了一句：“少侠替令尊报仇后，可愿替天下苍生报仇啊？”
嘴角微扬，吴锋昂首答道：“这个嘛，我考虑一下。”
释然。
老头松开了手中仅余半截的木棍，安祥地合上了眼帘，伴着眼缝间的最后一缕微光，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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