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脊梁崩塌
蓬莱皇在城上,注视着渐渐走近的镇东王,心情更加复杂。
他,是真正的忠义之臣,即便被逼到了这般地步,也不愿与蓬莱为敌。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是错?!
见镇东王独身而来,元阳王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抬手停下军队,然后看了南禄一眼,见他点了下头表示“明白”,便独自催马上前。
城上,贤王见状转了转眸子,对身边的蓬莱皇道,“皇兄,以元阳王与镇东王的交情,会不会故意放走镇东王?不如下令全军出击?”
蓬莱皇闻言狠狠收紧拳,没有回应他,而是冷声道,“城上士兵听着,没有元阳王的命令,谁都不准动手!”
“是!”
蓬莱皇一言出,分明是在打贤王的脸!贾绯暗暗瞟了贤王一眼,见他脸色都白了,难看得很。
“回宫!”蓬莱皇转身就走。
贤王见状,看了看城下的镇东王与元阳王,又看了看蓬莱皇离去的方向,不甘心的锤了一下城墙上的女墙,赶忙追上蓬莱皇。
蓬莱皇下到城墙下,猛然驻足——拐角处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逼死一个,还得逼另一个心寒?蓬莱皇闭眼咬了咬牙,恨下心肠,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蓬莱,不要后悔!绝不能后悔!
“皇兄!皇兄……”贤王追了上来,急忙道,“皇兄为何不留到最后,万一他们……”
“够了”蓬莱皇睁开眼,冷声打断他。他的声音很轻,却是让人不容拒绝的霸道。
就见蓬莱皇幽幽转过头,看向他,毫不掩饰的警告眼神射了过来。贤王心下一惊,顿时禁声,他从未见过蓬莱皇如此阴森的表情,惧意油然而生。
蓬莱皇突然抬起手,一把拉过贤王,扣着他肩膀的手狠狠地收紧。
贤王只觉后背一凉,身子也不由僵硬,紧接着,蓬莱皇阴沉的耳语传了过来,“明殷,人在做,天在看,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若是这事过了,朕便什么都不知道。但倘若有一天,行事败露,朕能狠下心杀忠臣,也能狠下心灭亲!”
蓬莱皇说罢,松开他的肩膀,深看了他一眼,默然离去。
贤王跌靠着城墙,许久才缓过神来。他狠狠咬了咬牙,闭上眼,嘴角突然闪过一抹嘲弄,宋明德,原来,我才是你手中的刀……不过,你没想杀镇东王,而我除掉了这个眼中钉,所以这一局,我也不算输!
城外,两军阵前——
镇东王的身上不复往昔的戾气,明知自己必死无疑,脸上却不见惧色,坦然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淡然超脱的让人心疼。
“明明是为君尽责,却为君所逼,皇上,待你不公。”元阳王说着,撇过头,不敢面对他。
他恨,恨贤王的算计,恨皇上的狠心,但是他最恨的是自己,是他没用,没法救回自己的兄弟!甚至要与他相杀。
“可他是君,你我是臣。”镇东王淡淡道,兄弟俩的脾气好像一下子调换过来了似得,这下劝说的反倒成了镇东王。
“自古忠义难两全,一句君臣,却是陷你我于不义。”元阳王对上他的眸子,不由悲凉一笑。
“阿正,你后悔吗?”镇东王突然认真问道。
元阳王对上他的眼神,不由挺直腰板,狠狠道,“不,哥哥你为国尽忠,我又哪敢言悔?”
“好!”镇东王赞赏的看了他一眼,“那件事,以后就全权交给你了!”
“是!”
“我死了之后,皇上应该不会为难这些兄弟,但贤王恐怕不会罢休,想办法保住他们!”
“是!”元阳王狠狠咬了下牙。
“我这一生,唯一的错,归根结底便是‘冲动’二字!你可别重蹈覆辙了!”镇东王笑的轻松。
元阳王抿着嘴角,他知道,哥哥是怕他一时气不过找贤王报仇。若是这样,他们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都会化为无用功,而哥哥也是白白牺牲。
所以即便心中憋着气,他也会忍!元阳王重重颔首,“哥哥!你放心,正绝不负所望!”
“是我多虑了,我信你。”镇东王点了下头,突然扬起嘴角,“还记得你十七岁封将的那天吗?你说想和我比一场,看看谁的身手更好。我说,我不和小鬼打架拒绝了你。其实,那时候我是担心,怕万一要是输给你,在全军面前折了面子,带起兵来别扭,哈哈哈……”
“哥哥……”
“那时欠你一架,到了该补给你的时候了!来吧!”
元阳王看着他的笑脸,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憋屈的喘不过气来。他闭了闭眼,过了一会才缓缓睁开,抬头看向阴沉的天色,像是下定了决心似得,满眼的决然。
“好!”元阳王说罢,取下挂在马鞍上的双锏,递给镇东王。
这双锏,伴他出生入死,形影不离,今日是最后一战,没想到还能与它共进退!
镇东王接过,朝他感激一笑,向后退开。元阳王也退开一定距离,停下。
只见镇东王举起双锏摆好架势,元阳王也同时舞起长枪。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默契,一同拍马来战……
元阳王府,西院——
夜辰独立于亭中,风声萧瑟,将他的背影衬得更显寂寥。
念九在门前怔怔看着他,眼底也不觉染上一层阴霾。抬头望向彤云密布的天空,这黑云压城之景,让原本就沉闷的心情更加难受。
刚刚得到消息,爹已经率军出城了。昔日的以背相抵的战友,此时却不得对战厮杀,这样的转变,是何等的残酷?
念九的心扯了一下。听闻镇东王未有子嗣,所以打小就与元家几个孩子走得近,尤其和夜辰最合得来。他现在,一定很担心,很难受吧?
念九想着,不自觉朝他走去。
她来到他的身后,握住他的手,夜辰偏过头,她在他眼中看到了从未见到过的愁绪与低落。夜辰抿了下嘴角,无声揽她入怀。
“没事的……”念九拍了拍他的背,却不知还能怎么安慰他。
“嗯……”他应了声,喉间喑哑。
念九心头一疼,抱着他的手臂也紧了些。
天际飘来点点冰晶,却是蓬莱的第一场雪!
城外,元阳王的长枪刺穿了镇东王的胸膛,雪落如白毯,血落似红梅。
“阿正……”镇东王抬手拍了下元阳王的肩膀,笑道,“谢谢你。”
元阳王看着他闭上了眼,抱住他尸体,跪了下来,再也忍不住仰头长啸!他的吼声恸天地,城内城外的士兵无不感同身受,跪地悲悼。
一代蓬莱脊梁,就此崩塌,雪,也越落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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