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二章 唠叨

　　小溪村一如往昔般宁静，这里虽不与世隔绝，但外界的纷纷扰扰却和这里毫不相干，没有人活够了跑这里来搞事情，世人都知这里出了一位很多时候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人物。阑

　　除非是和小溪村的村民沾亲带故，否则不管有事儿没事儿人们都不敢跑来惊扰这里的宁静，万一惹得那位不喜，后果没有人承受得起。

　　这里明明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乡下村庄，现如今却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禁地，当然，这并不影响村子的正常运转。

　　朝阳初升，薄雾迷蒙，田间地头草木枯萎隐有薄霜，让这宁静的小山村显得有几分静怡般的梦幻。

　　朗朗的读书声在村子上空回荡，枝头上鸟儿叽叽喳喳的叫，村民们不时看向学堂方向，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连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放小了些。

　　而今这里的村民日子好了，家家都不愁吃穿，盖起了新屋，连孩子都能上学了，这样的日子曾经做梦都是不敢想的。

　　想当初这里可谓穷山恶水，茅草破屋，出行不便，税负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这才十多年的变化，简直天翻地覆！

　　可是，现如今的日子虽然好了，曾经死在苦难年间的那些人却再也看不到了，哪怕逢年过节给他们上贡再多东西，也换不回他们睁眼看一看如今美好的日子。阑

　　人们总是健忘的，美好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多少伤感，只有想起逝者的时候心头才有几多心酸，若是他们能看到活在这样的日子里，那该多好……

　　隆冬时节，半个月前才下过一场小雪，这几天倒是好天气，农忙早就过去，村民们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简直无法想象，曾经靠种地勉强过活的村民居然也有闲的时候！

　　纵使如今日子再怎么好过，村民们多年养成的早起习惯却是不曾改变，哪怕日子好过之后出生的小孩想要赖床也会被大人用竹条赶起来。

　　你这个年纪睡得着觉？

　　云景家的小院大门敞开，偶有村民路过打声招呼，家长里短，这才是人间烟火。

　　而今村里的很多老头老太没事儿就喜欢在村子中间那棵杏树下聚在一起，狗见了都得绕着走，指不定他们嘴里会把自己说成什么样呢，也是闲的。阑

　　云林一大早就去村里了，作为村长，大小事情他老人家都能说上话，还没人敢提出反驳意见，不说他有个好孙子，单单是村长的身份，很多时候在这一亩三分地比国法还大，村里大多都是云姓，做了错事家法伺候就问你怕不怕。

　　云山抱了一捆稻草去喂大黑，也没第一时间离去，反而看着大黑一点点咀嚼干稻草，就跟看爱车似的。

　　家里这头大水牛养了快二十年了，好日子就是从它开始的，对于这个家，大黑有着特殊意义，这么多年过去，它不但没有丝毫老态，反而越来越精神了，山里猛兽闻到它的气息有多远就跑多远。

　　很多村民信誓旦旦的说云景家大黑是头神牛，是来送福气的，然后就想方设法把家里母牛打扮得‘眉清目秀’想配种，结果大黑不屑一顾，屁股凑边上都不待多看一眼的，若是死皮赖脸它还生气，那种时候蛮吓人的，母牛都得夹着尾巴跑路。

　　纵使家里条件再好，在村里云景一家装扮都不张扬，穿着都很朴素，若非没有补丁，和曾经似乎没什么区别，而且体质过人的一家也是跟着四季更替穿衣，并未因为寒暑不侵而独立独行。

　　看了一会儿大黑进食，云山回头看向亭子道：“小景啊，没事就多出去走走，整天窝家里看书我担心你人都看傻了，咱几个儿媳妇不比你手里那破书好看啊，不和她们在一起，搁家里算什么事儿？”

　　说这番话的时候云山一脸的嫌弃。阑

　　云景目不斜视，心头却是无语得很，指不定昨晚娘亲又在抱怨了，抱怨什么云景清楚得很，想抱孙子了呗，白芷林星语他们都见过了，这么久了一个个肚子都没动静，心里急啊，当初他们还担心云景身体有毛病，给他找过偏方呢。

　　尽管心头清楚得很，但云景却不敢和老爹顶撞，否则只会换来更严重的数落，于是回应道：“瞧爹你说的，你儿子是读书人，不看书干啥，读书才是正事儿好吧，难不成你还让我玩物丧志啊”

　　“不是，你还看书干啥？进士都考了，还探花郎呢，当官你又不去，你说你看书还能干啥？好吧，你说过什么学海无涯，咱也不懂，就当你志存高远不想让人觉得你沉积那什么温柔乡，平时不和儿媳妇她们在一起，那小王他们你总得走动走动吧，整天杵家里我看你都快生锈了”，云山没好气道。

　　他这当爹的倒不是针对云景，而是闲不住，闲下来就想找点事儿做，和儿子拌嘴永远都占据上风已经是他的乐子之一了。

　　嘿，咱儿子本事多大，别家的估摸着早翘上天了，那儿有自家儿子乖顺？

　　云景顿时不说话了，否则老爹只会越来越来劲。

　　果不其然，云景不和他掰扯，他自己就觉得无趣，嘀咕两句就出门去了，年底的这段时间村里在办酒席，隔三差五都有，一直排到年底呢，他得去办酒的人家帮忙。阑

　　别说，小溪村近来喜事儿挺多的，嫁娶都有，外面的人想娶小溪村的女孩子，也想把家里的女孩嫁过来，不管娶嫁，村外的都是大户人家呢，其中缘由懂的都得。

　　其实外界最想联姻的还是云景家，若是他家点头的话，任何要求都行，然而这个心思却没有人敢去动，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和小溪村扯上关系总不会有错的。

　　江素素收拾好屋子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看了看亭子里看书的云景，想了想道：“我去你富贵哥家帮忙了，他家娶儿媳妇需要人手，早饭要么你自己动手，要么就去你富贵哥家吃，娘先过去了”

　　说完江素素也出门去了，言语间谈不上冷淡，可却存在明显的疏离感。

　　有道是知子莫若母，儿子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个当娘亲的不稀罕自己孩子？江素素之所以会对云景冷淡甚至疏离，那是因为她知道，眼前这并非自己真正的儿子，哪怕那就是自己儿子，可再怎么样也是有区别的。

　　她不懂为什么眼前的儿子不是儿子，也不愿去纠结那么多，儿子的世界她不懂，就不去自寻烦恼了，反正不是自己儿子她亲近不起来。

　　“娘”，云景的声音传来。阑

　　正要出门的江素素心头一颤当即脚步一顿，眼圈都下意识红了。

　　声音不是从院子里凉亭中传来的，而是来自于门外。

　　看着慢慢走来的云景，那种熟悉的感觉顿时充斥整个身心，江素素再也绷不住，下意识快步迎了上去，而院子里凉亭中云景的身影，在此时无声无息消失不见。

　　没感觉有什么不对，迎上去的江素素拉着云景的手，红着眼圈，拍打云景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数落道：“你这孩子，一大早跑哪儿去了，这么大个人了，也是个让人不省心的”

　　她的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我就出门溜达了一下，让娘担心了，是孩儿的不是，好端端的娘你这是咋啦，别这样，孩儿心头难过”，云景赶紧赔罪安慰道，鼻子有些发酸。

　　尽管‘自己’一直都陪着家人，尽管那就是‘自己’，尽管自己表现得和以往再没有什么不同，可和家人之间总是存在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离层。阑

　　当真正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那种近乎不存在的阻碍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血肉亲情，身心灵魂都为之共鸣那种。

　　江素素笑中带泪，看着眼前的儿子怎也看不够，道：“娘没事儿，之前收拾屋子的时候眼睛里面进灰尘了，走走走，快回家，一大早出门我儿饿了吧，娘去给你做吃的，很快就好，想吃什么？”

　　“娘，我想吃四季豆垫饭，很久没做过了呢，可想吃了”，云景跟在娘亲身边舔了舔嘴唇道。

　　江素素没好气道：“这个季节那儿有四季豆啊，家里面啥没有你偏想吃那个，还有啊，那是当初家里粮食不够吃用四季豆垫着充饥的”

　　“我知道啊娘，可就是想吃，可香了，而且要四季豆还不简单，儿子现在本事大着呢，我说有就有，很快院子里就长出来啦”，云景晃了晃娘亲的手带着点撒娇的口吻道，在自己娘亲面前，永远都是小孩子，没什么觉得尴尬的。

　　拿他没办法，江素素摇摇头道：“你啊，就显摆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本事吧，四季豆垫饭是吧，成，娘在上面放几节香肠，一块儿闷熟，下面是酥脆的锅巴和闷熟的四季豆，那才叫一个香”

　　“那太好了，娘快到，我帮你生火，都迫不及待啦，给我馋得”，云景吞了口口水道。阑

　　“吃吃吃，就知道吃，就知道使唤老娘，也是上辈子欠你的”，话是这么说，但江素素脸上的幸福笑容却是用言语难以表达的。

　　此时此刻，对江素素来说，儿子的肚子才是头等大事儿，其他事情过后再说吧。

　　母子俩去了厨房，江素素在锅台忙活，云景烧火添柴，场面温馨幸福。

　　尽管江素素明白，家里的大小事情儿子都一清二楚，但儿子真正的回来了，往日的牵挂担忧尽去，她知道儿子本事大，做的事情不是她能操心的，但话匣子打开，就忍不住说些家里的琐事。

　　“你富贵哥家明天娶儿媳妇，大家都去帮忙准备了，是镇上官吏家的二小姐呢，也是个有福的，你侄子还没你大，这都娶媳妇了呢，还记得当年你两岁第一次去镇上，那时你富贵哥家媳妇才怀你侄子，一转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过我儿也快了，明年咱家就办酒，把你和小叶子的婚事落实，不过该怎么办呢，简单点还是风光点？简单的话，怕委屈了小叶子，风光嘛，到时候来的人怕是整个村子都装不下，嗯，这个事情得好好合计合计，倒是不急”

　　“你弟也是，出去几个月人影都见不到，和你当年一样，跑去游学，好在十天半月有封信回来，娘这个担心哟，一个个尽不省心，他还带着他那个没过门的媳妇一起游学，我看是有了媳妇忘了家，啧，带着就带着吧，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带个孙子回来”

　　“还有你小妹，快一个月没回来了，她们学堂应该快放假了，就这几天的事情吧，她啊，也是个让人伤脑筋的，大了，快管不住了，都敢和为娘顶嘴了，上次回来还跟着别人学化妆，小景你是没看到，画得跟个猴屁股似的，为娘看着她即好笑又讨打”阑

　　“你爹，算了，不提他，提起来就来气，居然敢藏私房钱，不过娘知道在哪里，但他不知道我知道，我合计着等他藏多点给他一锅端了，我就不明白了，家里啥没有，他藏私房钱做什么，咱家这条件，到哪说话还不够硬气吗？”

　　“老爷子身子骨硬朗的很，长命百岁不再话下，小景你本事大，想办法让老爷子多活些年岁啊，哎，婆婆死的早，现在的好日子都没能过上，老爷子其实挺孤单的，很多时候都说梦话呢，我和你爹悄悄商量过，是不是给老爷子找个老伴，但这事儿我们没敢提……”

　　江素素说起来就完全停不下，絮絮叨叨家长里短，云景耐心的听着，不时参合两句。

　　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娘亲这样唠叨了，云景不但没有嫌烦，反而格外珍惜，比自身修为得到提升还要来得高兴。

　　有家真好，不管走多远都有个归根处，回家有热腾腾的饭菜，有家人唠叨，有一切人间的美好……

　　云景吃饭的时候江素素也没离去，陪在边上，不时给云景添饭，还不停的说吃慢点没人和你抢。

　　吃完了云景想帮忙收拾她都不让，说你一边呆着去别添乱。阑

　　心头温馨，云景知道，也就这几天有这样的待遇，再过几天，指不定家人看自己各种不顺眼呢。

　　家里收拾好，云景看了看天色道：“娘，走吧，我们也去富贵哥家，富贵哥可是用两条腊肉请我帮忙记录礼单的，这都快中午了，下午估计就陆陆续续的有他家亲戚来，我们得赶紧过去”

　　“走吧，我们也过去，小景你听，村口鞭炮声响起了，应该是唢呐队到啦，热热闹闹的真好，你富贵哥家还请了戏班呢，说起来鞭炮还是这几年才流传开的，以往都没有，听说鞭炮的火-药一开始是军中不传之秘？小景你知道吗？算了，这种事情为娘就不该问”，江素素关门和云景一起去云富贵家说道，尽管没多大见识，但她还是知道分寸的，没因为儿子本事大就什么都贸然打听。

　　鞭炮都开始普及了吗？云景倒没有太过惊讶，说起来这玩意源头还是在自己身上呢，云景道：“鞭炮这种喜庆的东西倒是不错，听个响大家乐呵乐呵，不过得嘱咐好小孩子，那东西还是很危险的”

　　关于火-药这种东西云景没说太多，江素素也不在意，笑道：“可不是，上次就有村里的小孩被炸伤了呢，还是你给救治的，否则会落下残疾，不过却是过了一天救治的，给那些小孩长个记性，现在一个个都学乖了，血糊糊的好多小孩都做了一段时间的噩梦，小景你是对的，小孩子就应该给他们点记性，要不然一个个能翻天……”

　　云景前段时间走后留下的意识分身，家人能感觉到不同有隔阂，但村民可没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是以对小溪村的村民来说，云景就没有离开过，虽然依旧偶尔外出但大多数都在村里。

　　云富贵家隔天去儿媳妇的日子，这天村民们几乎都来忙前忙后了，大人的喧闹，小孩儿的嬉戏，喜庆又欢乐。阑

　　来到云富贵家，江素素就去帮忙洗菜之类的去了，而云景则第一时间就被请去了堂屋上坐，但却不是来当大爷的，而是负责帮云富贵家记录亲友送的贺礼，时间还早倒是不忙。

　　其实自从当初云景去镇上读书，成为村里唯一的读书人，稍微学有所成之后，村里婚丧嫁娶的记录工作就落到他头上了，不用去忙前忙后，饭点还有人把吃的送来。

　　对此云景从来都不推辞，这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村民就跟家人一样，尽管他还小的时候家人偶尔和一些村民有口角，但那不涉及恩怨记仇，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计较那么多呢，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而今云景家可没人敢得罪，感激还来不及呢。

　　有些事情云景心头清楚，随着他成就越来越高，以往经手过的笔墨纸张都有人在暗中花高价收购，尤其是他踏足神话境之后，不知道多少人挥舞这金钱想弄到他的笔记，已经到了有价无市的程度，很多村民经不起诱惑，这种事情云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不知道，你情我愿的事情，随他去了。

　　不过换个角度看待这种问题，自己不经意间能让身边的人过得好，这何尝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他云景又不是白眼狼，若是自己都飞到了云端，曾经熟悉的人还活在泥泞里的话，那样的人生才叫一个失败。

　　当然，他也知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一点小恩小惠让村民们占点便宜无所谓，真将他们当成米虫养着的事情云景是不会干的。阑

　　云富贵家的大喜事不是进来村里的唯一，陆陆续续婚嫁得持续到年底呢。

　　热热闹闹的两天时间很快过去，接亲的时候云景没去，倒不是不念乡里乡亲的情意，一来他要记录走不开，再则，他若亲自去的话，就正中新娘子家那边的下怀了。

　　新娘子他也看过，是个清秀的姑娘，还亲自来给云景敬酒的，云景也说了两句美好的祝福话，给新娘子激动地=得晕晕乎乎。

　　进来随着云景的成就，嫁到小溪村的姑娘就没一个丑的，估摸着随着时间过去，小溪村的后代基因绝对能得到大大改善。

　　云景真心称得上是一人得道造福乡里了，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念着他和他家的好呢。

　　平静而温馨快乐的日子依旧，不出云景所料，回来没几天时间，他的家庭地位就开始直线下降，一开始几天家人对他嘘寒问暖，结果几天后就各种嫌弃了，就连江素素做饭都挺‘敷衍’的。

　　在小溪村这个家，云景家是没有任何下人的，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每年都依旧种田，习惯了半辈子的事情，家人都不想去改变，闲着当阔老爷反而浑身不自在。阑

　　“去去去，别跟这儿杵着碍眼，没见为娘扫地吗？杵在这儿显得你很高啊”，这天一大早江素素就挥舞这扫把对云景进行驱赶。

　　心头哭笑不得，云景赶紧道：“是是是，碍着娘扫地了，我这就走”

　　“这还差不多，对了，小景啊，你整天无所事事，有过事情你得放在心上，你和小叶子的婚礼流程，之前纳礼，问名，纳吉，纳徵这些都走完了，接下来是请期确定婚期，确定下来后得通知亲友了，这个马虎不得，你要上点心，抽个时间去小叶子家那边商量一下，别到时候临时决定仓促之下让要请的人措手不及，我们当长辈的要请谁自己有分寸，倒是你，该请谁自己拿主意”，江素素一脸认真道。

　　婚姻大事儿云景怎会马虎，点点头道：“娘你就放心吧，我自己有分寸，这事儿不急，过完年再说”

　　“算了，管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然后你说你跑那什么龙国去了来着？空着手回来你也好意思整天白吃白喝？”江素素突然就拐了个话题。

　　这是真要把自己‘扫地出门’啊，云景惆怅，道：“娘，那儿能呢，我带了不少土特产回来的，不过东西太多，我这就去取”

　　“嗯，赶紧去，多拿点，给小叶子家送去一些，有一段没见她了，还有小芷和星语，你的事情当长辈的管不了，但你也别太厚此薄彼，人家姑娘心甘情愿跟着你，我们不求你一碗水端平，但也不要亏待她们，其实对我们来说，都是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记得，咱家是穷苦过来的，不要以为现在有几分本事就把自己当什么了”，江素素说着说着就开始说教起来。阑

　　认真听完一再保证，云景这才离开家门没有了娘亲的言语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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