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征兆（下）
乔尔坐在火炉右侧的桌子上，终于换上了干燥整洁的衣服让他感觉倍感安心，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尽数包扎好了，疼痛而不是麻木的伤口让他真切的感觉还活着。火炉中的火焰跳动着，散发着暖意与一股焦味，干净整洁的旅馆让人心安，与北方杂乱粗犷的风格完全不同。
赫米和茜莫肯修女坐在火炉左侧的桌子上，正用木汤勺喝着盛在硬面包掏成的盘子里的蔬菜浓汤，热腾腾的汤上面浮着厚厚一层黄油，另一个盘子里装着烤洋葱与煎培根。因为赫米的眼睛看不见，所以饮食起居都需要人来照顾，过去的一年里都是茜莫肯修女负责照顾赫米的。
阿尔卑斯坐在乔尔的对面，虽然一副也换成了轻便的羊毛衫，但却仍旧带着铁头盔以遮挡面容，这让他显得有些怪异。“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阿尔卑斯看着茜莫肯修女与赫米问道。
乔尔低下头看着自己桌子上油腻腻的空盘子，“暂时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吧，得去找住的地方与工作，”乔尔顿了顿，“这些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嘿，这个倒不急。”阿尔卑斯爽朗的笑了笑，“佣兵的钱来得快，好多人都是钱还没花出去命就没了。何况你还得照顾赫米，需要用到钱的地方你直接告诉我便是。”
乔尔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壁炉里面的火光，思索着什么。“奥拉夫去哪儿了，今天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他去……”阿尔卑斯想伸手挠挠头发，却只摸到了自己的头盔，“办点事情，先离开金瀑城了，估计要好一段时间才会回来。”
“是么。”乔尔又看向了火光，就这么不辞而别吗，也确实有些佣兵的风格。“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乔尔望着阿尔卑斯问道。
“我？我估计也会在金瀑城待一段时间，等到奥拉夫他们过来。而且现在也入冬了，去哪儿都不方便，在这里的山谷呆着也蛮不错的。”阿尔卑斯说着警觉的看了看四周，“而且我在这边也有伴，还算可以吧。”
“红头发的那个女孩儿？”乔尔扯扯嘴角。
“安东尼。”阿尔卑斯微微点头，“对，还有莲达。总之也算是托她的福，安东尼暂时也离不开金瀑城了。他敢一个人钻进古遗迹里面去，却不敢一个人走大道去冷石镇。”
“雪强盗？”
“对，雪强盗，用他的话来说，‘人心远比鬼怪可怕’。”阿尔卑斯摇了摇头，“总之他是那种比起与人厮杀，更愿意去面对鬼怪的人。”
乔尔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也一样。
“而且看样子这个地方比起北境更适合他。”
“什么意思？”乔尔疑惑的问。
“你还没听说？”阿尔卑斯显得有些意外，“城外东北方向的橡木林里出现了怪物，把城墙都给挖出了一个大洞，不过估计已经被卫兵与佣兵团解决掉了，安东尼一听见这个消息就拉着莲达赶了过去。”
“怪物？”乔尔不禁回想起了那个呼唤自己为“雷曼”的东西。
“多亏了那东西，铁链骑士团的注意力暂时从我们的身上移开了，而我也得到时间去把马车、马匹处理掉了。现在他们想查到我们估计得费一番功夫了。”阿尔卑斯说着向前压了压身子，低声道，“但是你必须要小心，他们极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赫米的情报，说不一定会有什么动作。”
“也就是说这里也不安全了。”乔尔皱着眉头，他看了看在与茜莫肯修女说着些什么的赫米，她难得的露出了笑容，在得知了小乔死去的消息之后她便无言地替她的灵魂祈祷至了深夜，到最后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在睡梦中也在念着祷词。
“算是吧，但是也没有更安全的地方了，”阿尔卑斯无奈的叹了口气，“最新消息，王国已经宣布与公国正式开战了，估计南方很快就会乱起来了。”
“开战？”乔尔头一次觉得这么吃惊，“上一次战争才过去三年他们便又要挑起争端？”
“谁知道那些大人物怎么想的呢？”阿尔卑斯耸了耸肩，这时他看向了门外的方向，“安东尼他们回来了。”说着他挥了挥手，乔尔回过头，看见穿着灰白色的轻便旅人长袍、一脸兴奋的安东尼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红头发的莲达，她披了一件为染色的亚麻斗篷，脸上满是疲倦，但在看见阿尔卑斯的那一刻乔尔能看见她的眼中仿佛亮起了光。
“阿尔大人！”莲达挤开安东尼，连跑带跳的来到了阿尔卑斯身旁，毫不客气的在他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你呢！”
“是吗？那真是劳神了。要注意休息，别让自己太累了。”阿尔卑斯带着善意的笑回答道。
“是，阿尔大人！”
“哼，又开始应付粉丝模式了吗？”安东尼也毫不客气的在乔尔的旁边坐下了，吵闹的两人引起了旁边的赫米与茜莫肯修女的注意，“不过比起那个，今天我的收获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得多！”
“到底怎么样了？”阿尔卑斯不管黏在旁边的莲达，望向了安东尼问道。
“已经被干掉了，一个十尺高、五尺宽的丑陋怪物，卫兵们叫它巨怪，听说死了五个NPC加两个玩家才放倒它，我去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但是地上全是残肢断臂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尸体。”安东尼说的绘声绘色，“渴死了，老板！给我拿一杯甜麦酒过来！”
“老板！我也要甜麦酒！我要加蜂蜜！”莲达也举起了手喊道。
“好嘞！马上来！”矮个子的中年男人店老板浑厚的声音从柜台方向传来。
“有这么强吗？”阿尔卑斯表示怀疑的问。
“岂止是强！那可是怪物！”安东尼瞪了阿尔卑斯一眼示意他不要插嘴，莲达也替阿尔卑斯瞪了回去。“它体表裹了一层岩石一样硬的泥巴，刀枪斧剑都伤不了他，他一拳就砸扁了一个卫兵的胸甲，然后把另一个卫兵丢到了城墙上砸死了。致命伤是一个铁链骑士团的玩家用铁枪从它的嘴里捅进去造成的，那个玩家也马上被那个怪物扯成了两半。怪物死的时候身上插了五把长枪，数不清的弩箭，刀剑连他体表的泥巴都切不开。而且我检查的时候发现那些弩箭只刺穿了它体表的泥巴，连体表底下的硬皮都没有贯穿。”
这时店老板端着两个酒杯过来了，也替乔尔与阿尔卑斯把面前的空盘子给收走了。
安东尼灌了一口酒，然后继续道，“我检查了它的牙齿，这东西是杂食的动物，但我切开它的胃之后发现它似乎更喜欢吃肉，特别是人肉，可惜脑子不好使，它挖城墙应该就是为了进到城内去吃人，如果让它找到城门在哪儿估计今天就有得闹的了。”
“你切开了……它的胃？”阿尔卑斯咽了口唾沫。
“对啊！阿尔大人你不知道当时好恶心啊，那个臭味我站的老远都能闻见，几个NPC都吐了！这家伙还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的。”莲达抱怨到。
“安东尼你现实里是干嘛的？”阿尔卑斯紧张的问。
“我？我是学生物的，偶尔也干考古。”安东尼说着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形势已经相当严峻了！我们要面对的这些东西以后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强，但现在大部分人还愚蠢的在互相厮杀！”
“这有什么办法？”阿尔卑斯不以为然，“还是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没错！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了！”安东尼兴奋的说，“我们自己组建一个公会吧！”
“噗！”莲达一口将嘴里的酒喷了出来，还好乔尔反应迅速的向后退了退，避开了大部分的酒液，“对、对不起！”莲达连忙起身帮乔尔擦他身上的酒渍。
“不，没事。”乔尔淡淡的说。
“你说……我们？”阿尔卑斯似乎也有些吃惊。
“没错！这是我这个独行侠做出的最大让步了，为了拯救生灵于水火之中，必须有人站出来！”安东尼愤慨激扬的说。
“他跟你出去的路上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阿尔卑斯望着莲达问道。
“这么说起来，他好像有短暂的挂机，然后忽然仰天大喊什么‘又跌了啊’之类的话，搞得两个卫兵还以为我们是什么可疑分子，逮着我们盘问了半天。”莲达回忆着忿忿道。
“喂！你现实里到底是干什么的啊？！”阿尔卑斯瞪着安东尼问道。
安东尼一拍桌子，“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必须要有专职PVE的公会站出来！如果现在再次全面开战，还没有人来应付这些怪物的话，等到版本末期的话我们全都得玩儿完！”
乔尔看着三个说着黑话的佣兵，自己满头雾水。忽然安东尼按住了乔尔的肩膀，把脸凑了过来，小声的说，“怎么样，兄弟，要不要入伙？”
“喂，别用‘入伙’这种可疑的词汇啊！”阿尔卑斯拍着桌子说道。
乔尔看了看安东尼，又看了看阿尔卑斯，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问道，“听你说……佣兵的钱来得快？”
……
渐渐的也入夜了，茜莫肯修女带着赫米到了楼上的客房中去，乔尔、阿尔卑斯、安东尼与红发的莲达四人找了个位于楼梯底下的僻静角落坐下。用过晚餐之后，其他的佣兵们也渐渐地来到了酒馆内，大多都是带着铁链骑士团的方盾徽的佣兵。
四人各自点了一杯啤酒，桌子中间点了一支牛脂蜡烛。这是乔尔头一次与佣兵们坐在一起谈论工作的事，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与佣兵有任何联系。毕竟佣兵是与过去斩断了联系的人，而乔尔自认为并不是那样的人。
但无论如何，乔尔却是需要钱，如果佣兵的工作确实能赚钱的话，乔尔也不介意。
“好吧，说说你的想法。”阿尔卑斯现在变得严谨了起来，“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们四个人没有公会的吧？”
安东尼点了点头，“白玫瑰嘛，虽然净是些我不感兴趣的事，但还是知道些。”他顿了顿，“但如今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了，现在是真正的PVE时代，如果你们也去看看那怪物的话你们就会理解。”
“我见过更夸张的。”阿尔卑斯冷冷地说。
“那就太好了，”安东尼不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如果你见过你就知道，这些东西是与我们以往遇见的敌人完全不同的东西，这个游戏没有‘铁三角’之说，也没有什么仇恨系统，它没有完整的、或我们所熟知的RPG游戏的要素与系统，它是一个全新的系统，我们需要找到能对付它、或它们的体系，这件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是此刻，我们的人力物力都被浪费到了毫无意义的阵营战争上去了！随着游戏版本的更新，我们的敌人将越来越强，到那时，轻的，我们大部分人完蛋，严重的，我们全都得完蛋。”
“所以你就想自己建立一个公会来自己干咯？”红发的莲达难得的露出了没精打采的神色，“你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一百个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四个人能做什么？”
“哼哼，那你也太小看我了。”安东尼冷笑道，接着他忽视了莲达看向了阿尔卑斯，“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阿尔卑斯没有立刻回答，他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已经有预备计划了吧？”
“没错，”安东尼也很爽快的回答道，“我已经跟铁链骑士团的会长巴罗武夫谈过了，他也很赞成我的想法。如果我自己的公会组建不起来的话，我就会直接去找他。”
阿尔卑斯只是点了点头，没有立刻表态。
见阿尔卑斯不说话，安东尼把目光望向了乔尔，“你怎么看呢？”
“你想让我做些什么？”乔尔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哼哼，既然你这么问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说着他看了看不远处喝酒的其他佣兵，其他人都在大声讨论着什么，没人注意到这边的角落，“我看你和那个修女NPC关系不错，我想让你把她给我拐过来！我的公会迫切需要这样的人才！”
“什么？！”莲达惊呼道，引来了其他人疑惑的目光。
安东尼立马起身捂住了她的嘴，“嘘！小声点！”
“喂，安东尼！拐骗NPC可是违反游戏规则，最严重可是会被封号的！”阿尔卑斯压低了声音严厉的说道。
“我有说拐骗吗？！你不是才拐了一个什么圣女小女孩儿吗？！还不是屁事没有？”安东尼回瞪了回去。
“我们不是拐骗！是救她，她愿意跟我们走的好吧？”阿尔卑斯不耐烦的解释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啊！要拐骗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干了，还要他干嘛？”安东尼指着乔尔说，“怪我用词不当。我的意思是，通过乔尔老哥，我们把那个NPC拉拢过来，有一个能发动奇迹的修女在，可能会给我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帮助也说不一定啊！”
“这个我拒绝。”乔恩冷冷地说。不能再让她涉险了。
“Pass！”阿尔卑斯用手比了一个叉。
“唉，你们这帮家伙！”安东尼捂住了额头，“就不能有一点大义吗？”
“你一个玩家谈什么大义，你死了还能复活，NPC死了可就是死了！”阿尔卑斯没好气的说。
“等等，”乔尔狐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复活？”
“我说……什么……”阿尔卑斯一时语塞，他看了看乔尔，又看了看安东尼。
“复活，创建新角色，花点钱就行。”安东尼郁闷的喝了一口酒，“感觉跟你们没法谈拢了，要是奥拉夫在这里就好谈多了。”
“花点钱？”乔尔困惑的看了看安东尼，又看了看阿尔卑斯。
“总、总之，这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情，”阿尔卑斯连忙转移话题，“要花费大量的精力，还得冒着极大的风险，最重要的是这个，”阿尔卑斯做了一个代表“钱”的收拾，“没有这个我们根本做不了什么。”
“这很简单，我已经替我们公会接下了头一个委托了，而且委托人也很乐意付钱给我们。”安东尼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我们公会？”莲达对于这个说法有些不满。
“谁？”阿尔卑斯诧异的问。
“当然是铁链骑士团了啊！”安东尼笑着说，“今天白天时我的表现已经彻底征服了铁链骑士团的会长，我告诉他我能找出对付这些怪物的方法，然后他便答应说，只要我能找到方法，他就愿意付给我酬金。”
“然后你答应了？”莲达沉着脸说，“然后你就不先争取我们的同意就答应了？”
安东尼摊开手示意他们看桌子上，“这些酒就是用他给我的订金买的，你们现在全都有份了。”
“阿尔大人，我想杀了这个无耻的人。”莲达冷冷的说。
“喂，我是你的老板啊！”安东尼不满的说。
阿尔卑斯点了点头，“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
“所以你的答复呢？”安东尼期待的看着阿尔卑斯。
“我拒绝。”阿尔卑斯回答，“我完全不看好你的计划，所以不会和你组建公会。”
“我们常道，‘但是’之前的都是废话。”安东尼露出了笑容。
“但是，”阿尔卑斯如他所愿的说道，“我会帮助你完成这一次的委托，如果你能让我感到出乎意料的话，也许我会重新考虑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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