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华屋秋墟(二)
陆南方与冯三在寺庙外的树林里等到了寅时,才见里面的僧人开了门。
“再等等,天亮透了再进去。”陆南方见冯三就要起身,忙拉住了他。
冯三见陆南方气定神闲,一时也放缓了心。
“大人不如吃点?”他从布袋里摸出一包油纸递给陆南方。
陆南方接过将油纸打开来看,竟然是酱饼:“你如今倒是什么都往袋子里放了。”
冯三笑呵呵道:“这是昨日在客栈买的,小心着呢,决计弄不脏袋子,大人快尝尝。”
陆南方看了看冯三的布袋,他怎会担心弄脏的是布袋呢。
“这次回去,我给你换个袋子。”陆南方道。
冯三一喜,这袋子还是当初在奴儿干时买的,因着战事食物紧缺的厉害,大人买了这袋子让他囤些吃食,这一晃也有五年了。
大人对自己一直都是极好的。
“多谢大人体恤。”冯三吃起饼来,心情也是愉悦的。
彼时天光大作,陆南方看了看已有人陆续进庙里烧香,这才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道袍道:“走吧。”
看了看路上的行人,陆南方便走到了一个年轻男子身旁道:“兄台也是来上香的?”
男子见他与自己是差不多的年岁却是一口官话便问道:“你们是应天府来的?”
“不错,在下在书中窥见蜀山风光十分向往。这便从应天千里迢迢赶了来。”陆南方从袖中掏出一把纸扇作揖道。
举止之间,皆是时下文人的动作。
冯三在一旁看着惊心,大人不去唱戏真是可惜,这哪里是锦衣卫的千户,明明是十年寒窗的文弱书生。
男子也回了揖道:“古人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兄台心性令人佩服。”
陆南方摆摆手道:“兄台过誉了,往日不解为何唐大学士隐居在夔州府,我来时见这一路山水才隐隐明白,十里画廊,水天一绝,是好地方呀。”
男子得意道:“兄台可知道,大学士隐居在夔州何处?”
陆南方思索片刻道:“这着实不知了。”
男子指了指左面的山道:“大学士就在那山里,一开始等着见大学士的人都排到了这山下,不过大学士一个也不见,这些年渐渐的就冷清了。大家知道大学士不愿见人,也就不去打扰,只有逢年过节时府里会差人前去送贺仪。”
陆南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云深之处似有人家。
“烟岚云岫,别有洞天,大学士果然是理学大成之儒。”陆南方脸上皆是向往。
男子见他谈吐举止不俗心生结交之意便道:“在下夏绶,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陆南方忙道:“见过夏兄,在下陆方。”
北之一字,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夏绶见他也是要去天台寺便邀请他与自己同往。
“能与夏兄共游这山水佛寺,实属有幸,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冯三听得一阵文绉绉的话,早已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大人这扮相,这台词,秦淮河的名角见了都要跪低拜师。
陆南方进了寺庙一看,黑夜里敲不出什么别致,如今再看大殿里的神佛在光里笼着层层金光,光晕一圈圈的又打在了房梁与白墙之上,整个佛寺看起来金光璀璨。
夏绶见陆南方第一次来,好心解释道:“陆兄有所不知,这尊佛像是多年前一个到庙里皈依的和尚出资贴的金箔,原来佛像并为贴金。”
陆南方眉梢微微扬了扬:“那位皈依的和尚如此巨富?”
历来贴金的佛像便不多,多数还是以彩绘为主。不过江南富庶,又因太祖皇帝崇尚佛家,在南京的殿宇里倒皆是金箔神像。
夏绶也点点头道:“的确呢,不知为何就要皈依。”
陆南方又问道:“拿他如今可还在寺庙里?”
夏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已经亡故了,就是上月的事。”
陆南方看了看神像,满脸皆是可惜:“想来他也是经了人生大起大落,若是还在我真想与他论道谈佛。”
夏绶只当他是书生意气,并不做他想。
“听说那和尚往日经常去山上和大学士论道呢,上月那和尚下葬,大学士还亲自送了他。”
“不知这位和尚葬在何处?在下想去给他参拜上香。”陆南方脸色也是诚恳。
夏绶摆摆手遗憾道:“那和尚用的是悬棺,陆兄怕是要失望了。”
陆南方惊奇道:“在书中看过关于悬棺的描述,说是将棺木放在依山傍水的悬崖峭壁。”
夏绶点头道:“不错,夔州一带还保留这种风俗。”
直到中午出了寺庙门口,两人才话别。
“夏兄若是今后到南京,可一定要到南门巷陆家来寻我,我定与夏兄秉烛夜谈,共游秦淮。”
夏绶作揖道:“若是有机会到南京,一定来寻陆兄。”
看着夏绶的身影渐渐走远,陆南方脸上哪里还有先前的笑意。
冯三忧心道:“大人,若真是悬棺葬,悬崖峭壁怕是不好找,这可如何是好?”
陆南方抬眸看着唐余居住的地方,眼神复杂。
“走吧,先去悬棺那里看看,再去拜访大学士。”
佳娘回了陆家并未着急回屋,因临近午时便遣了彩月去厨房帮她娘提饭,自己则让常海送到垂花门。
“你且等等,我有话问你。”佳娘见彩月走远便拦住了常海。
常海不知佳娘有何吩咐便躬身问道:“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并非是吩咐,只是想问问你家中可给你定了亲?”
常海脸色微红:“并未。二爷出门前也问了我,还让我如今只安心温书,不能被儿女情长所牵绊。”
佳娘听他这般说,便猜想陆南方兴许也看出彩月的心意了。
毕竟之前彩云的事情,陆南方也比她更先发觉。
“二爷说的对,你年纪还小,不急于一时。”
“多谢夫人关心。”
常海一路目送佳娘离去,这才转身回了账房。
想到这些日子二爷和大夫人都关心他的事情,他心里自然是感激的,毕竟除了家中母亲,这世上关心他的人屈指可数。念及此,他心里想着今日下午就将这月的开支都提前算出来,毕竟前些日子屯粮花了不少银子,今后该省则省,绝不能辜负陆家的银子与恩德。
午饭后,层层积云,风再起时大雨倾盆而下,常海端坐在账房拨弄算盘,雨打在地上的声音与打算盘的声音混在一起,来送茶水的小厮一时吵的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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